老家也有好几年没回了。
我对它的印象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
我觉得,那里山清水秀,很美丽。
父亲就很喜欢老家,每每谈起它,都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
我唯一一次见到纯白的雪,是在老家,在我很小的时候。
南方没有地暖,每个人都得裹得严严实实。
只记得我们一家子人围坐在屋子中央,大人们聊着天,中间放着一个小篮子,篮子里面放着一些黑炭。他们都把手放在篮子上方。
这是一种取暖的方式,篮子里会散发热量,很是暖和。
我不知道小篮子叫什么,只是觉得新奇,于是挤进他们之间的缝隙暖了暖手,但是后面觉得无聊跑开了。
后来看到这个小篮子,我就觉得亲切。我问爷爷,这小篮子叫什么。他跟我讲的方言,普通话应该是火笼。
很遗憾的是,当时我并未见到下雪的过程。我想,应是很壮观的。
当我走到门边,向外望去,地面已经积了挺厚的一层雪。我猜,整座山都是雪白的,很美。
而那天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
有个小哥哥来找我玩,他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球状物问我:“吃不吃?”
我问他这是什么。
他说:“你试试就知道了。”
出于对他的信任,我毫不犹豫地一口咬下去。
然后我被冻到了。
原来那是他做的雪球。
看到我的表情,他竟一副笑嘻嘻、计谋得逞的样子。
我明白,我被捉弄了。
南方的冬天很少下雪。
自那之后,我再没有见过雪。
今年,我这下了一场短暂的雨夹雪,但这足以让南方人兴奋。
我在老家也有一些朋友。
最要好的就是邻居家的一对姐弟,姐姐与我差不多年龄,弟弟稍小。
我跟姐弟俩关系都挺好的。只是有一年不知道我跟弟弟发生了什么矛盾,我当时还发誓,只要他在老家,我就绝对不回老家。
现在想想实在好笑。
老家没有卖零食,即使有,我却身无分文。
直到我发现了一种野草,它的根很细,有三片叶子,我叫它三叶草,吃下去酸溜溜的,刚好可以解馋。
奶奶告诉我,这是一种药草,清热去火。
没想到,这么不起眼的三叶草,随处可见的三叶草,竟有这功效。
哦,它有个正式的名字,叫做“酢浆草”。
老家建有一所小学,我不太敢靠近,说好听点,是怕打扰到里面的人,不如说是我不喜欢读书的氛围,自觉远离。
听爷爷说,村里的人大都是在那里上的小学。
只是近几年,这学校荒废了。
老家虽好,但也有恼人的地方。
比如那里的蚊子,毒得很。
我站在原地,没过一会儿,就被叮了四五口。
我实在忍不了,就想挠,被叮的地方渐渐肿了起来,还隐约有些疼。
那蚊子居然还在我面前来回晃悠了一下,似是在挑衅。
我下定决心,之后出门前必定要全身喷满花露水,让蚊子没法下口!
还有奶奶跟我说,几年前山上有蛇。
那蛇还进到家里来。
奶奶有次回到老家打扫屋子,打开灶上的盖子想清洗,就看见一条蛇蜷缩在里面。
我听得寒毛直竖。
这年我高三,父亲提议今年回老家过年。其实往年都有这个想法,但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去成。
今年,他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我再次来到这个熟悉的地方,见到许多熟悉的面孔,但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只是对着他们微笑。
村里的人都很热情,见到我都会问上几句。
比如大家耳熟能详的:
“你是不是那谁家的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小时候还抱过你呢!”
更有甚者会揽着你的肩膀唠家常。
村里有几家以杀猪为生的屠户,每到过年,他们脸上的笑容会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灿烂。
他们用三轮车接连运来了三头猪,个个肥头大耳。
磨刀的磨刀,烧水的烧水,每个人手上都忙个不停。
一切准备就绪,重头戏终于来了。
一只又一只,它们的生命就在一声声的惨叫中逝去,放血、剥皮、抽筋、剔骨,一整套行云流水。
我踱步回家,鲜血顺着坡路蜿蜒流动,与我行走的方向一致。
我看着鲜血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