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街上一阵白光人影策马疾行而过,白马上的少年正扯着嗓子驱散着两旁行人。
“小心小心!马受了惊,快些闪开!”
白马上坐的少年正急扯马缰企图控制受了惊的坐骑,唯恐伤了两旁行道之人。离得远未被惊吓的小贩仔细辨了一辨这少年的相貌,姿容既好,神情亦佳,端的是眉眼流星的一副少年之态,此人正是时家侯爷府上的小世子——时夏。
“少爷莫要惊慌,我这就、这就想法子救少爷脱险!”
时夏身后,紧紧追着的是他的贴身书童小叶子,看样子是比侯府小少爷再小上几岁,此时正追的气喘吁吁正一脸英勇就义之像,想要快步只身拦于马前挡了这疯畜牲算了。
“你给本少爷闪开!一人做事一人当,省省力气留着给小爷哭丧的时候用吧!”
时夏咬牙攥了马缰狠狠向上一扯,白马就顺着他的力道越过了小叶子凌空向上一跃,那马伴着一声嘶叫吓得路人都捂了耳朵闭了眼睛不敢再看。
时夏也紧闭了眸子,不敢想象这一下落了地自己还能不能留下个全尸,然而下坠的过程突然就停了下来,他心下一喜暗自想来。
“是了是了!堂哥偷藏的戏文里讲过,是侠义公子救了我罢。”
只是时夏突然意识到了点儿不对头的地方。
“???”
救是救了,可是恩公大哥一手拎了他的裤腰带,一手捉了缰绳,正将他像街口的李屠户拎猪似的提溜着呢……
脸皮厚如时夏,一时也有些尴尬的下不来台,更何况这孙子拎了他的裤带,正巧卡了他的……他的……时夏涨的脸色通红,手脚并用的扑腾起来:
“你给爷爷放下来!放下来你听见没有!”
那人似乎是明白了他的窘态,头顶传来两声调笑,便一松手,将时夏摔在了地上。
被扔了的时夏正要开口骂人,那边小叶子跌跌撞撞的跑来扶了他,一边心疼自家小公子,一边叮咛着时夏:“公子,恩公紧要时出手相助,莫要让恩公觉得咱们侯府失了礼教才是。”
时夏这才正了正衣袍,撅着嘴巴施施然冲着眼前人鞠躬施礼:“在下乃定北侯府时夏,今日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敢问恩公尊姓大名,他日定登门拜谢。”
那人瞧着时夏嘴上礼数周全,低着头却似乎要将白眼翻上了天,一副桀骜难驯的幼犬崽子模样,不由得又是轻笑出了声,他微微欠了身,擒了时夏的下巴迫使他与自己平视。
“平域将军,晋齐落。”
时夏此时才是好好的瞧了瞧救自己的恩公一眼,只此一眼,他便愣住了。
晋齐落是一副剑眉星目的不俗长相,许是放眼在城里四下寻遍了,也是数一数二的英气儿郎。最重要的是他的下颌角处有一颗小小的痣,不细瞧很容易就被忽视了。时夏就这么呆呆地望着这颗小痣,似乎能透过他看到自己记忆中有人也长了这样一颗小痣。
仿佛能透过这颗小痣看着另一个人的样子,时夏呆呆看了许久后才猛然间回神,抖了下脑袋望着这人呢喃他的名字:“晋……晋齐落。”
晋齐落好奇这人是不是被吓坏了脑子,瞧着他的眼睛,像极了少时养过的一只幼犬,圆圆的眼睛很亮,眼角微微有些下垂显得懵懂无辜,平添了几分幼态。晋齐落忍不住抬手揉了揉时夏的头发,复又问了句。
“小侯爷可是记住了?记得清楚些,晋某可是要小侯爷报恩的。”
时夏被晋齐落揉了头发竟也不去躲,似是没听见晋齐落的问话般就知道傻呵呵的望着他,看样子哪里像是侯爷府上动如脱兔的小世子,分明静安寺里收养的小傻子。
他正在走着神一副十分不聪明的样子,这边小叶子偷偷扯了时夏的衣袖,凑到他家公子耳边提到:
“公子?公子快些醒醒神。公子前些时日逃学禁足不知朝堂之事,此人乃陛下新封的平域将军——晋齐落,此次南域撤藩少将军独一人之力取了南域王首级,坊间都称是真真的少年英豪呢。”
时夏听闻小仆招唤这才算是回了神,这才算是清了清嗓子,又端出了一副知书达理的小世子模样,对着晋齐落拱手作揖拜了一礼,想挽回一下自己刚刚的失态:“恩公所言甚是,时夏记得了,不知恩公何时得空,待时夏收拾妥帖,携了谢礼登门拜会。”
晋齐落瞧着时夏继续道:“谢礼就不必了,小世子若真是有心,不如明日,随我一同去逛一逛上元节的灯会可好?”
“逛灯会?”
“逛灯会?”
时夏和小叶子不禁同时问出了声,这恩公的要求好生奇怪,竟是要时夏陪他一道去逛一逛灯会?
时夏不禁向后微微撤了一步,似乎是怕晋齐落玩什么花招将他掳了去,甚至还歪了歪脑袋看着眼前这人。晋齐落瞧着他的模样实在像极了自己记忆中那只幼犬,忍不住轻笑,本想逗弄一下,手指勾了时夏的衣角将他向着自己又拉一把,结果时夏正发着呆,着了力道后竟是一不小心撞上了晋齐落的胸膛。
头好疼,这人是铁打的么?
时夏气急败坏将晋齐落一把推离,结果仅仅让自己后退半步,面前的人依然稳若泰山。晋齐落调笑道:“我听闻侯府小少爷天不怕地不怕,刚刚我救你是不是还豪气冲天地自称是晋某的爷爷?我瞧着如今小侯爷耳廓颇红,怕是刚刚吓丢了的面子此时才又追回了小侯爷身上?”
时夏行动反抗没有成功,反而又被晋齐落调笑了一番,此时嘟着嘴巴凶巴巴的样子想要在口舌上讨回几分面子:“开、开玩笑,小爷的耳朵才没有红,分明是天气太热!”
语毕,腊月的一股寒风裹了丝丝雪花吹过,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小叶子:……
晋齐落:……
晋齐落瞧着眼前人急的一副炸毛的姿态,终于善心大发打算放了时夏,不再继续逗弄他:“小侯爷还未回答晋某的邀约,不知小侯爷明日是否愿意赏脸,与晋某一同游一游上元灯会?”
时夏终于得了自由,飞速闪神躲到了小叶子的身后,又探了头出来回:“不……”
“听闻侯府家教森严,最是重礼教,有恩必报。”晋齐落截了时夏的话,漫不经心的说着。
“可……”
“还听闻今年的上元节请了上好的小食师傅,糖人红果杏仁酪什么都有,时夏可喜甜食?”
晋齐落不待时夏说完,又补上了一句,笑着去看时夏。他看见时夏听了甜食不禁舔了舔嘴角,心道管家打听的不错,侯府小世子当真是喜甜食。
时夏家里限制着他吃甜食的量,每天那么一丢丢,除了甜甜嘴巴,根本不能过了他的瘾。
他最终是忍不住咽了口水,眨巴眨巴黑亮亮的眼睛点了点头,终于重拾了世家公子的风度仪态:“晋公子出手相助理应答谢,既然邀约了上元灯会,那必是要赴约的,”他应了约,又想起什么似的抬了抬音量对着晋齐落道:“我不是为了什么红果糖人!”
晋齐落得了答复满意的点了点头:“好,好,小世子堂堂七尺男儿气概山河,怎能是为了区区几个糖豆。如此就是应了晋某的约,明日酉时灯会开市,咱们赶了早去逛上一逛,听闻早些的糖熬的稠密,最是唇齿留香的滋味儿。”
时夏听出来他又在打趣自己,却为了能够好好过一回甜食瘾,不愿再与他分辩,反正左右也占不得这人的便宜,倒不如不理他,端了个老成持重的姿态出来:“如此时夏记下了,酉时必到。”语罢竟是转身拉了小叶子,快步跑远了。
晋齐落望着他逃一样的身影又提了声喊他:“时公子当心路上结冰摔了,明日酉时,不见不散。”时夏听了也不回头,只是也抬声应了他“记下了,记下了!”然后一溜烟领着小叶子跑出了街口。晋齐落瞧着自己身边还立着刚刚恐伤了时夏的白马,扯了马缰对着马说:“你的主子跑得太快,连你都忘了,罢了,你随我回府细细学学如何随人驱使,莫再撒野才是。”
这边小叶子好不容易追上了自家少爷,气喘吁吁地扯住了时夏的衣角:“少爷莫再逃跑了,我刚瞧着晋少将军牵了那疯畜牲回府去了。”
时夏这才停了脚步,一把拽回了自己的衣角,给了小叶子一记爆栗,昂着头说:“你哪只眼睛瞧见本少爷逃跑了?我不过是出门的时间久了,怕爹娘担心,疾行了两步而已!”
小叶子委屈得揉了揉脑门,又想起了什么,追在公子身后:“公子刚刚为何瞧了那小将军发呆?莫不是看人家相貌俊朗,身材颀长,觉得羡慕?”时夏瞥了他一眼,心想自己这个小斯应该回炉从造了,悠悠回道:“我认得他的。”
小叶子瞅着公子没来由的来了这么一句,有些担心公子是不是真的摔了脑袋,“公子贯会说笑,平域将军少年英才,长乐城内外无人不识,公子当然认得他。”
又想了想,小叶子恍然大悟:“公子是说认识晋少将军。”
时夏晃晃脑袋继而向前走着,完全忽视了小叶子的目光,模样像极了长乐城里算命的刘瞎子,“天机不可泄露,我认得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