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屈原
- 郭论:第二季(共3册)
- 郭德纲
- 4313字
- 2021-06-07 15:43:19
有的时候没事呢,晚上忙完了我也喜欢捧个iPad听点儿什么,或跟网上看点儿什么,就觉得半夜看吃播是个乐趣。这玩意儿挺坑人的!本来觉得不饿,但看着各种大胃王、美食家,嗬,天南海北的,国内国外的,尽是咱们轻易吃不着的东西:深山老林他弄一大蜥蜴,跟那就烧,烧完就吃,再来半个蛤蟆跟那就弄……哎呀,铺天盖地,挺好玩儿!
网上各种吃播兴起之后,好多人看了都喜欢在家露一手,其实呢就是大伙儿都喜欢吃。不管是喜欢吃还是爱做饭,自古以来,“吃”都是中国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虽然古代的作料不如现在丰富,也没有那么多高档的厨具,但是热爱美食的人还是一大把。您比如美食家苏轼,还有商朝的开国宰相伊尹,等等,很多人。除此之外,还有一位古代的美食发烧友,特别热衷于品尝各种美食,要是说起古代编写菜谱的大师,这位先生认第二,我估计没人敢排第一,连苏东坡啊伊尹啊这些位也统统得靠边站。
谁呢?不是一般人,是战国时期楚国的爱国诗人,“楚辞”的创立者和代表作家——屈原。他的另一面,就是一枚如假包换的吃货,不仅爱吃,还把战国时期的众多美食编成菜谱,流传后世。
在讲屈原主播与菜谱的那些事儿之前,我们岔开话题,先跟大伙儿说一说公元前340年中华大地上发生的一些事儿。
这一年,赵武灵王出生,就是胡服骑射的那位,特别有名。同年,楚威王即位,扩大了楚国疆域。还是这一年,在楚国西部,现在的湖北省宜昌市,一个姓芈的婴儿呱呱坠地,这就是屈原。
电视剧《芈月传》最大的好处是普及了历史知识,大家都知道了芈家是楚国的皇亲国戚。屈原就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长大之后表现出了过人的才华。楚怀王觉得这屈原不赖啊:才华高,又是本家儿,一定要加以重用!于是屈原在二十多岁的时候被召到国都,得了一个叫“左徒”的官职,相当于国务院副总理那意思吧。这就不得了了!开始在政坛大放异彩,不仅制定了各项法令,还联合各国一起对抗秦国,让楚国一度有中兴之兆。
只不过,好景不长。据《史记》记载,楚怀王听信谗言,把屈原赶出了都城,流放到穷乡僻壤。在这种境遇下,他写下了忧国忧民的《离骚》《天问》等不朽诗篇。
眼看自己的祖国被秦国侵略,屈原心如刀割呐,五月五,身投汨罗江,死了。父老乡亲们得知屈原投江的消息,都划着船去找他去,担心鱼虾啃了他的尸体,就把饭团丢到江里。打那儿起,五月五,大伙儿过端午节,龙舟竞渡吃粽子,纪念这位诗人。
说的这些是正史对屈原的描述,但是,除了苦情的政治生涯、浪漫的文学创作感动了无数人之外,您可能想不到,他老人家还是文化美食的始祖之一。
世界上好像没有哪个国家的文人,像中国的文人这样爱吃、会吃,还能把吃写好。除了当官,屈原还是一个战国的吃播,而且是官方认证的大V!经他记录下来的美食有数十种之多,历经两千多年依然经久不衰。
看过《芈月传》的都知道,楚国本来是战国七雄里边的强国,拥有非常雄厚的国力,但楚怀王任用了奸臣子兰、靳尚,宠爱南后郑袖,排斥屈原,导致国力每况愈下。公元前313年,张仪欺骗怀王,要他以和齐国断交为代价,来换取秦国割让六百里的地盘。怀王一琢磨,这个很好啊!就同意了。不过呢,跟齐国断交之后没得到六百里的地盘,只得了六里地。怀王气的呀,发兵攻打秦国,但是惨败,再次征集全国的部队发动进攻,又兵败如山倒,楚国就此走上了没落的道路。
公元前299年,秦国攻占了楚国的八座城池,秦昭襄王约楚怀王在武关会面。怀王不听屈原的劝告,前往武关,结果被秦国扣留。秦王胁迫怀王割地,怀王不干,结果一直被秦国扣留,最后病死在咸阳。
招魂,是古代通行的礼俗,既可以招死人之魂,又可以招生人之魂。中国的古人相信人是存在魂魄的,楚国又崇尚巫术,屈原也不例外,他决定通过招魂召回怀王的魂魄,同时把这种宗教行为升华成艺术,写成了《招魂》。全诗以楚国传统的巫术语言,缅怀了客死秦国的楚怀王,召唤他的魂魄回归楚国。您要是带点调侃地看这个诗啊,屈原他是连哄带吓唬再加上引诱,这么吸引魂魄的。
原文太绕口,咱们直接翻译成大白话,意思是说:“怀王啊,回来吧!东方不可以居住,那里的人身高千丈,就等着弄你的魂儿呐。十个太阳轮番照着,石头、金属都烤化了,他们习惯了所以不怕,但您的魂儿必定被烤化了。”接着,屈原又说南方不好、西方不好、北方不好、天上不好、阴间不好,又恐怖又危险,这不好那不好。到底哪儿好啊?欸,家好!最后说回了楚国的首都:辉煌的宫殿,成群的美女,诱人的美食……
好家伙,啰里啰唆说半天,关键来了:都有什么诱人的美食呢?
屈原提了很多,您看这“稻粢穱麦,挐黄粱些……腼鳖炮羔……”这玩意儿念着都费劲,郭沫若先生给翻译成了白话:主食有小米、黄粱、油炸的面饼;荤菜有肥牛筋、羊羔肉、卤鸡、红烧甲鱼、煮天鹅、烩水鸭;汤有酸辣汤;甜品有冰冻米酒、酸梅汤、酸浆。
屈原呈现给我们的是一份有趣的战国食谱,如此丰富,如此完整,而且又是两千多年前的一手资料,在今天所能见到的古文献里实在太稀罕了。长期以来,饮食界一直认为菜谱起源于16世纪的法国,其实啊,屈原的《招魂》就是正儿八经的菜谱,应该也是世界上的第一份菜单。
这份堪称中国最早的“抒情菜谱”,以诗歌的形式表现出来,充满了文化气息。咱们可以猜想,他诗中提到的这些美食这么具体,屈原肯定是吃过,要不然他写不出来啊。
战国七雄各领风骚,各有各的美食。比如屈原在《招魂》里还提到了吴国,也就是吴王夫差的那个国家,说他们爱喝酸辣汤。不过屈原先生有爱国情结,别的国家的菜记录不多,记录最多的还是楚国本帮菜。
《楚辞》里边记录的美食有三十多种。从诗文看,他对肉食有着无与伦比的执着,列举的有牛、羊、狗、豺狼、乌龟、鸡、鹤鹑,等等,远远超出了《周礼》里边列举的周王所享用的“六牲”。六牲就是马、牛、羊、猪、狗、鸡。
屈原毕竟是当过楚国副总理的人,在国宴上肯定能吃到楚国最上等的菜肴。被奸臣排挤遭流放期间,他又能吃到楚国最普通的地方菜。也就是说,屈原一生的饮食足以反映战国特别是楚国的饮食特色。那么,他到底都能吃到些什么呢?
前边儿咱们说了,在《招魂》里,描述完天堂地狱之后,他就直奔吃的主题:肥牛蹄筋、烧甲鱼、烤羊羔……在另一首叫《大招》的诗里,他提到了猪肉酱、狗肉干、煎鲫鱼,还有各种野味,比如烤乌鸦和山雀汤。
聊了这么久,咱们说说楚国菜怎么做!
咱们现在出去吃饭,有一道菜叫“五谷丰登”:土豆啊、红薯啊、紫薯啊、玉米啊、山药啊、花生啊拼在一块儿,蒸熟了上桌,五颜六色的,看着诱人,吃着有味儿。您甭以为这个菜是现代人的专利,其实早在两千五百年前的楚国,就有了古代版的“五谷丰登”。
按《九章》分析,屈原被奸臣陷害流放到了南方。《楚辞》里也有记载,流放到南方之后,他发现当地老百姓的餐桌上有不少好东西,直接就开直播了:各位您看看,这有好吃的,叫“五谷丰登”……
楚国的南部边境就是湖南,湖南在战国时期还没有开发,很荒凉。当地老百姓把米啊黄粱啊这些主食淘洗干净了,混杂在一起放进蒸笼里蒸熟,吃着米香四溢,营养丰富不说,颜色也够诱人。
从他的记录来看,楚国人民的生活还是很不错的,至少能吃上白米饭!两千多年前,吃白米饭可是件稀罕事儿,您看孔夫子在《论语》里不就感慨吗:穿上锦衣,吃上白米饭,你就满足了?!
周朝有本书叫《管子》,有点类似咱们现在的《中华大百科全书》,其中在记录餐饮的时候有这么一段话:“菽、粟不足……民必有饥饿之色。”粟就是小米,春秋战国以后基本占据了主粮的地位。汉代的《盐铁论》就记载,十五斗小米,能让一个成年男子吃半个月。菽,一般指的是大豆,它在粮食里的地位很高。《战国策》里提到的“豆饭蕾羹”,就是煮熟的大豆和豆叶儿做的汤,这是百姓餐桌上常见的食物。由于直接把大豆煮成豆饭这么吃容易肚子胀气,连续跟那儿放屁,有伤大雅,因此贵族通常不吃豆饭,而是撒点儿盐让它发酵,做成酱吃。
所以说,楚国人民的物质生活条件,比起中原百姓那好太多了。
楚国的范围主要在今天的湖北、湖南、安徽、河南四省,核心范围还是在湖北。湖北这个地方,湖泊纵横呐,有“千湖之省”的美誉,楚国人称这里为“云梦泽”。
这鱼米之乡,一大特色就是各种水产品。《史记》说“楚越之地,地广人稀,饭稻羹鱼”,说楚人啊他们的主食是水稻,菜肴就是各种鱼,鲤鱼、鲢鱼、草鱼、鲫鱼,几十种鱼,都可以做成鲜美的鱼肉羹。
除了鱼汤,还有龟肉汤。屈原在《楚辞》里记录的“腼鳖”就是炖甲鱼。炖甲鱼是老少皆宜的滋补佳品,咱们现在还吃这个呢,作料也多,除了甲鱼还得有火腿、香菇、姜、蒜、葱、绍兴黄酒什么的。但两千多年前没有这么多调料,所以屈原说这道菜是甲鱼和蔬菜共同熬制成的,主要作料是盐和生姜,再加点儿葱。由于水质没有污染,鱼鳖又是自然长成的,肉质肥美,熬出来的肉汤鲜美无比。大家得空可以照着还原一下。
除了水产,在楚国能吃到的肉菜也很多,比如《楚辞》里提到的“肥牛之腱”,就是现在俗称的炖牛筋,他们那会儿这么做:煮烂了,再加一种叫杜若的香草,这种香草会使烹饪出来的牛肉嫩滑爽口,芳香融入肉中,咀嚼后唇齿留香。屈原提到的名菜还有“炮羔”,就是小羊羔外边涂一层泥,用火把它煨烂,听着跟叫花鸡差不多。
既然他提到炖牛筋和烤羊羔,咱们顺带说一说周朝的肉类食品。这玩意儿啊,从古至今一直都是奢侈品——您看猪肉不是涨到四十多块钱了嘛!肉在周代一直是达官贵人专用的,“肉食者”是统治阶级的同义词,《曹刿论战》里不就骂吗:“肉食者鄙!”
除了屈原提到的楚国美食,北方各国也有看家菜。您比如晋灵公,爱吃烤熊掌,有个屠夫因为烤熊掌没烤好,晋灵公一生气就直接把他杀了。还有个古代老司机的故事,宋国有个华元,跟楚国交战的时候,阵前煮羊肉汤,因为没给司机吃遭了嫉恨,司机拉着他直接冲到了对面敌军丛中,导致他被活捉,宋军大败。
楚国地处南方,野味儿自然不少。《招魂》中提到了烤乌鸦、煨山雀。这些菜呢,除了烤乌鸦是烧烤外,其他的主要是做汤,煨山雀的时候还要加一些酸味食材来促进消化。狗肉汤、熬鹤鹑汤等,都加了酸味材料,烹饪方法特别花哨。我这么讲不仅仅是因为屈原的记载,还有一定的历史依据,湖南长沙的马王堆一号墓的竹简上就有对楚人菜谱的记载。
除了主食,屈原对甜品也有着狂热的爱好。《招魂》里边提到了“柜籹”,拿蜜和上米面,油煎而成,他爱吃这个。还有“蜜饵”,就是用蜜和米面煎炸后熬成。饴和蜜是古代最常见的甜味儿,饴是麦芽糖,蜜就是蜂蜜。战国时候,人们已经普遍使用麦芽糖和蜂蜜来做点心什么的了。
最后,跟大伙儿分享一个段子,“天苍苍野茫茫,一夜暴富太渺茫”。生活嘛就是这样的,谁都希望一夜暴富,但是希望渺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还是从实际出发吧。开心的时候吃点儿好的,犒劳犒劳自己;心情不好呢也吃点儿好的,安慰安慰自己。学学烹饪,享受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