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葬花吟

从前她不懂这些道理,也没人教她懂,所以上苍不怜令她亲身体验,很多东西很多道理书本上学不到只有切/身体会过才会懂。

原来她曾经过腻了的生活竟是别人的遥不可及。

当日她在宫中有一恶友,肤白貌美,心思狠毒,但她自认他一心向她是她再好不过的玩伴。

当日她正拿馒头喂鱼,结果馒头就被抢了,她也险些被撞倒。

“疯子,当真是疯子。”她惊叫

她叫来她的那位恶友:“给我打。给我狠狠的打。给我好好教训他!”

说起她的这位恶友,那是她那时很好的玩伴,一个被她赐与狗名的丹凤眼白皮肤的小太监,他生的好,眉间还有颗红痣,只是一个好好的人被起了一个狗名整天被她呼来唤去,是个人都会心生不满。好在他并没有什么不满,看到她也时常笑容满面。

那时他们时常一起恶作剧,不是今天拔光御花园里的蔷薇花,就是从假山上把妃子养的猫狠狠抛下去,然后就是引的其他太监宫女犯错,看他们被嬷嬷责罚,她喜欢欣赏那些人痛苦的表情,反正没关系,父皇也不会责罚她,父皇根本不在意她,不在意她那个身为皇后的母妃,他不在乎她的发妻是否病的快死了,他连魂都被清贵妃勾走了。

大家都对这个性格乖张无恶不作的公主深恶痛绝却又无可奈何,谁让她是天家的人,皇帝老儿都不管,如此大家也只能对这个嚣张跋扈的无法无天的公主忍气吞声。

从前她的阿姊羲和公主总是很羡慕她,她总说她自由无需学宫规刺绣女红这些,可她又何尝不羡慕她的阿姊,她的母妃得宠,父皇疼爱她,让内阁大学士林翀教习她,她曾见过这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内阁大学士,他站在那便是皎皎公子姿如明月,他吟词诵曲时是那样的风雅,身若苍竹,他见她时对她也总是温和的笑,她从未见过像他这样优雅矜贵的男子,至此一眼倾心。

他是个耐心的人,哪怕面对她偶尔的无理取闹,他也总是温言劝诫。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他时阳光和曦他伏下身同她讲话,那样的柔情,那样的柔情和耐心她从未在父兄身上体会过,父皇不管教她,兄长们看见她头疼,只有他说:“我想公主是个很有想法的孩子。”

她喜欢耐心的人她想。

数岁,皇祖母将她和阿姊抱于膝上问她以后想要什么样的郎婿。

她问:“我不用去和亲吗?”

皇祖母看着她摸了摸她的头慈祥的说道:“镜镜儿,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是本朝最尊贵的公主,怎么能去和亲。”

“那我想要林大人那样的。”她满脸笑意道。

“哪个林大人?”

“内首傅大人的次子。”

“啊,他啊,那有什么好的?整天板着张脸像谁都欠他银子似的跟他老爹一个德行。”皇祖母对此人不置可否。

离镜想起了他的脸不由红了脸她想:他才不是这样的呢。

“等你长大,他就该老了,你现在7岁,他可有19了,虽是青年才俊,可难道镜镜儿想要个老驸马吗?以后皇祖母给你找更好的,许个来年京科探花新秀给你好不好?”

“不,我就要他。”她坚定道。

“你还不懂什么是爱。”

“那皇祖母什么是爱?”

“爱就像小猫舔你的手指,爱就是明明你知道你们之间有着云泥之别,可你不在乎,你会为他奋不顾身,你不懂的,你还没有喜欢一个人喜欢到为他奋不顾身过。”

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那皇祖母曾经也有喜欢的人吗?”

“你还太小了,不懂世间情事,去玩吧。”

皇祖母打发她。

可是这些宫中秘辛她怎么会不懂?她早先就听下人讲过说皇祖母进宫前和个穷书生关系密切,可是却被她爹威胁着亲手了结了他,从那一天起皇祖母的心就死了,再后来与君心猜疑,先帝流放了皇祖母一家,如此,皇祖母彻底变了,原先那个尚保留一丝纯真的将门贵女已经死了,后宫沉浮数十载只有狠心绝情抛弃情爱之人才能坐上太后这个位置。

回去路上的宫道上羲和面色不善的盯着离镜看,她被她看的心里发毛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妹妹会错意了,姐姐只是想提醒你他是我的老师,不是你的,请你以后勿要纠缠他。”

“阿姊,说这话就不对,你知道为什么他会来教你念书,你日后可是要被送出去和亲的,而我则不用,日后我求父皇将他赐给我就行,而你只能以学生的身份伴他一时,而我作为公主,即便是要他一世陪着我又如何?你说呢?”

她嚣张跋扈惯了,自然是不肯吃亏的。她平时就不会把这个什么所谓的阿姊放在眼里,清贵妃一个勾栏出生的女人生的女儿,也敢在她面前叫嚣。

她没理她径直走了。

她向来目无尊长,她的脾性早就被惯坏了。

她想起从前在宫中的时候,她时常孤独,便时常在御花园溜达,偶尔也会去喂喂狗,她只喂狗,只是每次她喂完狗后宫里的猫总会莫名奇妙的少几只,好在没人在乎,猫的性子总归野些,爱到处乱跑。

有一次她正在后山喂狗,身后来了一人问她:“你为什么只喂狗?”

“因为不喜欢猫。只有狗才会忠心耿耿的一直陪着我。”

“那好吧,你喂它们吃的什么,养得这么壮。”

“猫肉。”

她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有趣。”

这时她才回头,只见身后是个小太监,她一看到他便楞住了他有着和林翀极其相似的面貌,只是林翀的眉眼更内敛看上去更温和,他则多几分张扬和凌厉,丹凤眼眼尾上挑眉心印堂处有颗红痣,看人的时候总是似笑非笑犹如梨花荡漾春水。

他们简直一拍即合,他会支持她所有奇奇怪怪的想法,也不曾像林翀那样好为人师的规劝她念书写字,和他在一起的时光简直即舒心又快乐,相似的一张脸她为何不选择那个与她秉性相似的?不选,没道理对吧。

什么样的主什么样的奴,连带他也狗仗人势,这两人整日泡在一起作恶多端,他出点子她执行,可谓天作之合。

自此以后她在宫中有了一个恶友,她向来孤独,只是好不容易得一知己,她并不在乎友人的好恶。

在他们混在一起折磨宫人的时候此时的羽殇王朝已经岌岌可危,朝堂局势瞬息万变,动乱不安,灾荒之年,民众都吃不饱饭,却偏偏听闻宫中还大摆宴席,霎时民间起义军四起,另一边敌军不知怎么拿到了城中的布防图,于是一举攻城,鞑靼们本就是草原莽夫身强体壮,骁勇善战,再加之听说他们有个很厉害的军师坐镇,一夜之间城池皆失,兵临城下。

当真是当局者经历不同所听所闻所见不同所以境界不同,她所认为的盛世太平民生安康其实都是父皇宫人在她面前粉饰太平,原来从前都是父皇和武将们在苦苦支撑这个摇摇欲坠的王朝,揭开真相的背后竟是这般鲜血淋漓……

北境十二年春,雨绵连,羽殇王朝失了最后一座城池,后当朝皇帝决定协太子诸侯一同出城抗敌,哪知镇北侯齐玦临阵倒戈投陈敌军,于是一大群鞑靼士兵鱼贯而入涌入皇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自此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羽殇王朝就此覆灭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据《供春年纪》记载殇王幺女离镜被俘仅四载后不知所踪……

这时前面突然起了动乱,原来是有个女娘受不了了想逃跑,咬了压行的官兵一口,然后就被拽着头发拉回来打死了……

她亲眼看到她凄惨死状,却也无能为力。

毕竟这样的事情连日来发生了好几起早就已经不奇怪了,她甚至不知道下一个会不会轮到她。

此刻她抬头看了眼天空只觉得烈日灼心。

待她凑近她看到她的脸差点没忍住吐了出来,那个女娘就是桑桑的姐姐。

桑桑就这样两眼发怵的站在一边看着鞑靼们打死了姐姐后,围在火堆旁一起讨论“两脚羊。”的美味,画面刺痛着她的双目,后面的字她听不懂,但是每句话都宛如在割她的心饮她的血……

她的心在滴血……

离镜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她却什么也做不了,一阵无力席卷了她的全身,这些人曾是父皇最爱护的子民,她也曾是父皇最宠爱的小公主,可如今一切都变了.....

什么“两脚羊”这可是活生生的人命啊,他们这群茹毛饮血的野兽。

她也不愿再看。

她紧紧的抱住了瑟瑟发抖的桑桑,她们躲在树后,桑桑的眼泪流在她的胸口她颤动着嗓子在她头顶开口安慰道:“桑桑,别怕……”有温热的泪滑落滴在桑桑的头顶上

“姐姐……”小女孩哽咽开口:“我想报仇……”

“会的,会有那一天的……”离镜怒视前方眼神坚毅。

她们被从树后揪了出来,眼见鞭子又要挥下来,她忽然感到眼前一黑,她吓得抱紧了桑桑闭上了眼,但预想的疼痛并没有到来,鞭子只是挥到了一旁地上,泥尘飞扬……

她跌坐一旁舒了口气,待她再睁眼时她已不似原先那个她,她的眼里多了一丝凉情冷漠,传闻时有山鬼,喜附凡身,她的怨气冲天惊动上苍,就在刚刚千年之外的两个灵魂竟然在此刻重逢住进同一具躯体。

她抬眼有些不解的看了看眼前这个少年士兵,光影树缝间隙光落在他们之间落在她的头顶,只见眼前的少年他眨了眨眼对她说:“装装样子就好了。”他语气软和带着口音。

看来他并不想真的为难她们

她有些惊愕的张了张嘴:“你会说汉话?”

“度过几年书,放心吧,我不会喂难泥闷,没有人真的想打仗。”他温暖和曦的对她笑了笑。

他向她伸出手扶她起来:“我叫阿勒迌,阿勒泰上将是我哥哥,放心吧,我在没人会欺负你们……”

彼时光从他身后发散开来,给他的全身都渡了一层琉璃的光彩……

她别开眼没回答他的话,她向队伍最前面看去,原来阿勒泰那个刀疤脸就是他哥哥,哼,蛇鼠一窝罢了,越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越是不可轻易信人,她没说什么,拍拍灰走了,她带着桑桑回到了她所在的对伍中。

夜里她们悄悄跑到前面案发处偷走了他们挂在一旁的尸体,她们将它于林中埋葬,漆黑的夜色下,有槐花悄然落下,趁着月光,凄凉无比,她猛的回头果然见身后有人跟着。

“谁!”

有一人从灌木从后而出,人未到声先至……

“是我……公主不记得我了?”慵懒乏调拖着尾音有些妖邪的声音响起,除了他还能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