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还向秦淮洲递出了手,他观他的手细嫩若无骨只是虎口处有茧这才发现一些操练兵器的痕迹,他想着他心思热忱倒也不坏,便搭上了他的手,他力道很大拽的秦淮洲手腕生疼。
轿内暖炉生烟,炉上温着茶水。
他烤了烤手先是打听了些这段时间的朝野趣事,又问到圣上龙体,秦淮洲都一一解答,又给他讲了此行的原委,他深表了然,然后他又问到:“与安君近来可好。”
“许娘子,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乎?”
话毕,对面的人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但很快掩去了神色他看向他冷哼道:“不愧是陛下眼前的红人,长安城的破案一绝,看来什么都瞒不过大人的眼。我只想知道你是如何发现。”
“很多事情一开始并无不妥,在没有证据前便不可轻易下定论,因此便需要细致的观察,喉结,许娘子,成年男性皆有喉结。”随即他话锋一转:“鸳为雄,鸯为雌,正所谓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有些事情很好判断不是吗?”
“小爷今年方19没长出来罢了。”他白了他一眼,“就算你知道了又如何。怎么你要到圣上面前告我吗?”
他一点也不意外他这个反应。
他觉得有些好笑道:“我对旁的事情并不关心。今日我险些闹出人命。说来还要感谢你搭救之恩。”
许盛冷哼,而后他问道:“依先生之见相府覆灭可有内情?”
“根本不够时间查的,许小侯爷,你有个事无巨细的好爹。”他微皱了下眉,伤口又开始烧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或许他确实对与安君亡故感时悲秋他靠在车壁上说到:“蟾宫折桂,静影沉璧,可怜与安君尚未娶妻便遭此横祸,只怕他心中爱慕那女子,便是再也难知他的心意了。”
“此话怎讲?”
“吾去之时孙霖案上有一方帕上撰诗一首,未曾提名,真是可惜他这样文采斐然才华横溢之人竟落得这样的下场,狡兔死走狗烹我亦害怕。更何况算起来他还为我的恩师……”
“什么诗,可否借我一观?”
秦淮洲将怀中帕子递出,许盛接过却发现上面沾染了点点的血迹,再看向秦淮洲发现他已然面色苍白,可刚才一路他楞是一声未吭,此刻人已经昏过去了。
他赶紧对着车前的马夫叫道:“医馆,快去医馆。”
她焦急的看着秦淮洲越发苍白的脸色,她探了下他的额头竟是这番滚烫如斯,她看向他的腹部那里渗出片片血色,她惊诧道:“竟受了这样重的伤。”
她常年舞刀弄枪在军营里生活,会一些基础包扎,身上也常备伤药,所以他扯掉袖子上的布条先对他进行了简单处理。
然后才悬下心来看向帕子上的那阙诗。
十里长亭霜满天,青丝白发度何年?
今生无悔今生错,来世有缘来世迁。
笑靥如花堪缱绻,容颜似水怎缠绵?
情浓渺恰相思淡,自在蓬山舞复跹。
此诗有名为《别思》
一滴晶莹的泪自左脸滑落落在手背上滚烫。
那天她戎装裹身远赴边疆他和顾嫣来城门送他,他们相顾无言,直到最后她都没有对他说出那句话没有对他表白心意,可现在却是锦书难托,山海不在,她再也没有机会对他说出那些话了,那天城楼上风很大扬起了他的发带,一如初见,城楼外连绵成片的杏花林,此时开的正艳,映红了宫墙,似要与夕阳争辉,有一种莫名的情愫荡漾在她的眼里。她看的出他眼里的担忧,于是她抱了抱他:“别担心,来年杏花的时候我便回来了。届时我们再上玉春楼。”她笑着风流的挑了挑眉
他垂眸点头:“战场上刀剑无眼,可要万分小心。”
她拍了拍他:“又不是不回来了。别思……”
顾嫣给她求了平安符她收下了。
“静安寺求来的很灵的。”她眨巴着眼说到
“嗯,等爷回来给爷做红烧肉吃。”她粲然一笑一盏风流。
随后她搭了搭她的肩看向天边漫天舒卷的云说到:“勿念。”
之后她便转身走了,自此再无相见。
她做了整整十年的男子,十年的好儿子,在面对心上人死讯的这一刻请允许她哭这一次,可仅仅一滴泪止此,并无戏文里的悲痛欲绝泪如雨下,她是坚强惯了的,边关行军打仗时她腿受了重伤又浸了水疼的彻骨她楞是一声没吭,因为她是阿爷唯一的儿子男儿有泪不轻弹,她若落泪岂能做三军表率,此刻她也只感觉全身被一股无力感包围,像是抽干了力气于岸上搁浅的鱼,她大口喘着气,气血上涌,她感到鼻腔口中心肺火烧般的疼,口中尝到一丝甜涩像是铁锈的气味在口中蔓延开来……她涌出一抹鲜红就像那年的杏花。
第一次见他之时她从围墙上摔下直接摔到了他身上,唇齿相撞还磕破了皮,发带缠上地上的尘土扬起一地的红粉花片……
那时,她方才“病愈。”
兄长舞刀弄剑泼墨作画皆为上乘,她却天资愚钝,倒是跟了顾嫣混成了投壶爬树打鸟的一把好手,为此她要付出十二分的努力才能和兄长一样。
家里做法事的香烛味还未散尽身上也难免沾了些。
正是早春时,杏花漫天她于庭中舞剑,忽闻隔壁宅院琴音阵阵,她便爬墙远远观望,见隔壁相府宅院中有一少女亭亭玉立穿了件水蓝色襦裙坐于庭中正在抚琴,杏花微雨,美不胜收。
她很羡慕孙家小姐孙霜能学女儿家的琴棋书画,而她只能读枯燥无聊的兵法在烈日暴晒下抱着长枪扎马步,她没有什么朋友唯一的朋友也碍于她现在的身份不能相见,她想与孙娘子相识来着,在她看来孙家娘子看着清冷平淡却是个外冷内热的菩萨心肠的婉约妙人会关心小厮吃没吃饭,会喂流浪猫,甚至在这究其必争阶级明显的深宅大院里她待庶妹也极好,与她分享首饰来着。奈何虽是邻里两家家主却因政见不和于朝堂对立,孙娘子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遇上的机会极少,就算遇上了也不一定能说上话。
这天她看着孙家门庭若市,仆人进进出出好不热闹,她便爬上围墙看热闹,有一个青衣素袍男子自厅前走出站在院中独自赏花,光落在他的脸上,鼻梁高挺丰神俊朗,她不由的看呆了,按她先前闺中密友顾嫣的话来说这样的男子什么青衣男高yyds,她虽不懂她说的什么但大抵是夸人好看的意思,她之前还纠正她来着应该说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后来她才知道这是相府的表少爷孙霖,那天她没趴住脚一滑,意外就这样发生了……
身下的人闷哼了一声道:“起来,你打算一直这样趴着吗?”
于是乎就这样她才尴尬起身揉了揉磕疼的下巴,就这样也算是熟识了,虽然两家政见不合,但并不影响私下小辈们的私交。
她不叫许盛也不是武安侯的儿子她原名许潋,水光潋滟晴方好的潋,她本应过着富裕且安然无恙的闺阁生活……
可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幼时兄长又不慎在进宫参拜之时失踪,武安侯所继无人,其他几房又虎视眈眈,故便只能由她挑起这家庭重担代替兄长活下去,从此以后她便失去了女子的身份,失去了为人母为人妻的身份。
传闻武安侯之子和太子都在后山玄池旁撞了邪祟回去后各自大病了一场,太子落了咳疾,武安侯之子不愧为武将之子在这病后竟依旧活蹦乱跳,只是他妹妹在这之后不久病死了,只是因着是撞邪,她的闺中密友李尚书之女李嫣来探望也被拒之门外,为了这场戏更真些家里还请了两个江湖术士来装模做样了一番,连日做了几场法事,有人说他是借了他妹妹的命,可其实活下来的从来不是他,而是她,这其中的秘辛怕是也就只有内人知晓。
她得了他的身份为了光耀门楣,为了完成父亲的志愿令父亲在朝中脸上有光她便要拿的了剑也要做的了文章。
幸的是她得了男子身份无需学女儿家的女红女工也可以不必像寻常女子那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宅在家里相夫教子后宅争宠。
她随父亲打仗见的了塞北的雪走扬的了大漠的沙上的了阵杀的了敌,可以统帅四军封狼居胥,可以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甚至她愿意还可以勾栏听曲。
她的身份只有父母和她的闺中密友李嫣知道,她去见她时她一眼便识破了她的身份,毕竟最是亲密的好友其情分甚似恋人,幼时在一张床上同眠过她连她身上痣生何处都了解的清清楚楚,怎会认不出。
李嫣是李尚书的女儿,李大人膝下有两个儿子却只有这一个女儿,据说她出生之时漫天红霞是极好的祥瑞之兆是为凤命。又因为是独女自然是宠的不行,放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是以养成了一个无法无天的骄横蛮纵的性子,是为京城贵女圈中一霸,生在文臣世家却偏爱舞刀弄枪,幼时见她兄长练长枪她偏要跟着学还切磋比试来着。
静安寺竹林相见
“喂,前面那小子停下,转过身来!”她语气霸道带着一股命令的口吻。
她心下大觉不妙下意识想跑却被她揪住了后领,挣脱不得。
没办法,她只得尴尬回头。
四目相对,有错愕有惊诧有惊慌,她细细的盯着她这张和她兄长一模一样的熟悉的脸。
她先开了口:
“潋潋?你为什么穿你兄长的衣服?我就说看背影是你,还真是你,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好久,他们都说你……”
她惭愧的低了头
“李娘子,你认错人了。”
“屁,他会叫我死三八,还说不是你!”忽然她眼眸一转低身手抓向她亵裤:“让我看看你屁股后面的痣!”
她赶忙提了裤子躲,手在前面成布状做格挡。
她看她这样得意的扬起嘴角,眼眸上下瞟她:“还说不是,你就是许潋!”
她赶忙去捂她的嘴。
看来是什么都瞒不过她了,待到说明了原委后
李嫣挑眉看她:“啊you葵see?那你打算一辈子这样?长此以往这样能行吗?这要被发现了可是砍头的大罪啊!”她压低了声音:“那你以后娶妻怎办?”
虽然李嫣前面说的那句语气助词她没听懂,但她说的是实况。
她惭愧的垂了眸子不去看她。
“大抵娶个小门小户的女子,再不济穷人家的女儿也行……”
“那你这不害人吗?而且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她咬唇思索了一会:“如若实在不然娶我吧,至少我会替你守住秘密。”她握着她的手眼神坚定:“我只想你能有个好结局,仅此而已。”
许潋慌张的抬眼看她:“那你呢?”
“呵,我一个被定王退婚被容妃娘娘批毫无女儿家贤惠婉约流里流气毫无仪态的京城笑话想来没有哪个世家子弟敢娶我,配你不正好,再说我们这关系……”她勾着她的肩挑了挑眉嘴角笑意盎然。
“谢谢你,嫣娘。”她轻轻抱住了她。
她埋在她颈边吮吸着她身上的竹柏香,感受着背后她指尖渡来的温度她用她听不见的声音道:“我好想你,我等这一刻等了三世了。”
这时耳边风动铃响,竹林翻浪……
她们都是习武的所以早就注意到此地已经有了第三人。
“嗯?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戏文里说要给自己在乎的人唱歌。”
“额,所以嫣娘方才是在给我唱歌?唱的什么?”她挑眉。
“为了你我变成狼人模样……”她憋笑
“……挺好听的。”
果然片刻之后有一金钗玉罗裙的娇俏少女自竹林后出跑出指着顾嫣就语气不善道:“好你个不要脸的狐狸精,被我兄长退了婚又来这勾我的弦安哥哥!”
听了这话顾嫣作为京城一霸当然当仁不让
“什么你的我的,恋爱自由好吧,你一个公主世间好男儿郎如此多你不会要和我抢男人吧?”
九公主一听横眉一竖从没有人这样和她说过话她在挑战她的权威当场作势就要和她撕打起来,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许潋感到一阵头疼自上次宫宴相见这九公主就缠着她不放了,用一种近乎崇拜的眼神看她,说是什么有救命之恩,想也知道是兄长留下的烂桃花简直就是个祸患。
这时有一白袍公子自树后而出,他摇着山水折扇嘴里轻漫道:“又见面了,弦安兄。”语气慵懒风雅万千。
“这是?”他指向那出眨巴着眼看着。
她一听这声不是那相府的表少爷名动京城的才子与安君还能是谁赶紧站了起来心虚的低下了头脸红的像是红透的柿子般总不能告诉人家她们是为了她打起来了吧,是了每次与他相见都是在如此尴尬的状况下。
想起初见时的场景她不由的面上更红,连耳尖也烧了起来头垂的更低了。
他见眼前这小子不说话拿折扇拍了下他的头:“再想什么?”
她这才方反应过来。
她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呢喃道:“妇人之争不好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