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

王静安先生之《宋元戏曲史》,谓元曲共三百三十五调云云。但据臧晋叔之《元曲选》,中有陶九成《曲论》一篇,按诸宫调明细列举,其数如下:

黄钟宫三十三调 正宫五十四调

仙吕宫六十一调 中吕宫七十三调

南吕宫三十九调 双调一百三十三调

商调五十调 越调三十八调

大石调三十五调

共计五百一十六调,多于王史一百八十一。

陶论复于此五宫四调之中钩稽其调名之互见者而加以详明之注释。如正宫栏内之[端正好]注曰“与仙吕不同”,正宫栏内之[红绣鞋]注曰“与中吕出入”。所谓不同固不同,出入亦有异,不得谓调名相同即指为重沓而归并之也。又如[抛球乐]之下注曰“一作[彩楼春]”。既注之后,通篇未尝见[彩楼春],足证其体例之严谨。计曲名同而音律不同者凡八调:即黄钟、双调皆有[水仙子],黄钟、越调皆有[寨儿令],仙吕、正宫皆有[端正好],仙吕、双调皆有[祆神急],仙吕、商调皆有[上京马],中吕、越调皆有[斗鹌鹑],中吕、南吕皆有[红芍药],中吕、双调皆有[醉春风]是也(见《丹丘先生曲论》)。所谓互见而略有出入者凡八十六调,计黄钟七、正宫三十五、仙吕二十二、中吕九、南吕六、双调六、商调一。纵一并除去,亦只九十四调(参观陶九成《曲论》)。《宋元戏曲史》所谓元曲三百三十五调之说,未审何所据。

试将[正宫·端正好]、[仙吕·端正好]、[正宫·红绣鞋]、[中吕·红绣鞋]各录一首,以资比较。

《金钱记》第二折:

[正宫·端正好]武陵溪可兀的韩王殿。韩王殿,将着这五十文金钱。若将金钱买的俺姻眷,抵多少家流出桃花片。

《鸳鸯被》楔子:

[仙吕·端正好]渭城歌,阳关恨,别离罢路践红尘,可怜见女孩儿独自个无人问。父亲也,你是必频频的稍带一纸平安信。

《张天师》第三折:

[正宫·红绣鞋]你守得个映雪的孙康苦志,你逼得个袁安在雪里横尸,赚得个王子猷山阴雪夜上船时。你道你便忒性慢,忒心慈。你则问那蓝关前韩退之。

《玉镜台》第三折:

[中吕·红绣鞋]则见他无发付氲氲恶气,急节里不能勾步步相随。我那五言诗作上天梯,首榜上标了名姓,当殿下脱了白衣,今夜管洞房中抓了面皮。

复次,上文所列举之五宫四调,只是北曲中之最通行者。实则北曲于黄钟、正宫、仙吕、中吕、南吕之外尚有道宫,于大石、商调、越调、双调之外,尚有小石、般涉、商角、高平、歇指、宫调、角调。此一宫八调所属之曲,虽不及通行九宫调之繁富,然亦岂能尽无?至于南曲,则于上列九宫调之外,尚有道宫、仙吕入双调、羽调、小石、般涉等。就中、仙吕入双调,在南曲中甚为通行,所属之曲有七十余调之多。由此言之,则元曲所领之调,最少亦当不下于六百。《宋元戏曲史》所举之总数,或恐有误。

试将九宫调互见之曲名为表如左:

以上乃通行九宫调互见之曲名,共九十又四。有“△”符号者即音律全然不同之八调。自余之八十六调即所谓名虽同而略有出入之诸调。即令再将互见于两宫调以上之十曲除去(如[贺圣朝]等),亦只一百零四,若将未列举之北曲九宫调及南曲之仙吕入双调、羽调等所属之曲加入,足可以抵偿此数而有余,故无论如何,元曲之曲调,亦不能少于五百耳。况事实与理论,此九十四调实有不容归并者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