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云崃女戏

【原文】

朱云崃教女戏①，非教戏也。未教戏，先教琴，先教琵琶，先教提琴、弦子、箫管、鼓吹、歌舞，借戏为之，其实不专为戏也。郭汾阳②、杨越公、王司徒女乐，当日未必有此。丝竹错杂，檀板清讴③，入妙腠理④，唱完以曲白终之⑤，反觉多事矣。

西施歌舞，对舞者五人，长袖缓带⑥，绕身若环，曾挠摩地，扶旋猗那⑦，弱如秋药。女官内侍，执扇葆璇盖、金莲宝炬、纨扇宫灯二十余人，光焰荧煌，锦绣纷叠，见者错愕。

云老好胜，遇得意处，辄盱目视客⑧；得一赞语，辄走戏房，与诸姬道之，佹出佹入⑨，颇极劳顿。且闻云老多疑忌，诸姬曲房密户，重重封锁，夜犹躬自巡历，诸姬心憎之。有当御者，辄遁去，互相藏闪，只在曲房，无可觅处，必叱咤而罢⑩。殷殷防护，日夜为劳，是无知老贱自讨苦吃者也，堪为老年好色之戒。

【注释】

①朱云崃（lái）：古人名。②郭汾阳：即郭子仪，华州郑县（今陕西华县）人，祖籍山西太原，唐代政治家、军事家。曾被封为汾阳王。③檀板：古时候一种乐器，用檀木制成的拍板。清讴：清美的歌唱。④腠理（còu lǐ）：皮肤、肌肉的纹理。⑤曲白：即宾白，是古代汉族戏曲剧本中的说白。说白的意思是戏曲、歌剧中唱词部分以外的台词。因为汉族戏曲艺术以唱为主，所以把说白的叫作宾白。⑥缓带：宽束衣带。⑦猗（yī）那：美好盛大的样子。此四句语出《淮南子·修务训》“今鼓舞者，绕身若环，曾挠摩地，扶旋猗那”，描绘舞者武技高超，舞姿优美。⑧盱（xū）目：瞪大眼睛看。⑨佹（guī）：不时的。⑩叱咤（chì zhà）：怒斥，怒喝。

【译文】

朱云崃教女伶唱戏，并非只是教唱戏而已。在开始教戏之前，他先教弹琴，先教琵琶，先教提琴、弦子、萧、管、鼓吹、歌舞，但他只不过是以教戏为借口，实际上并不是为了专门教戏。郭汾阳、杨越公、王司徒也都喜欢教女乐，想当年也没有这样的用心。在丝竹交替演奏中，伴随檀板声唱起的清美歌曲，无不如入妙境，沁人心脾，唱完之后又以一段唱白结束表演，反而觉得多余了。

西施的歌舞中，相对翩翩起舞的共有五人，随着她们曼妙的舞步，轻柔的云袖和环绕腰身的长长缓带随风飘舞，所有舞者武技高超，举手投足都如轻风吹拂杨柳般婀娜多姿。旁边扮演女官内侍的女伶有二十多人，她们分别手里拿着扇葆璇盖、金莲宝炬、纨扇、宫灯，如此一来，到处显现出灯火辉煌，流光溢彩，锦绣纷呈，令观众都惊愕不已。

朱云崃争强好胜，每当表演时看到自己得意的地方，就瞪大眼睛观察宾客们的反应；如果得到一句赞美之言，他就会快步走到戏房告诉诸位女伶们，不过这样频繁进出，很是劳累。还听说朱云崃生性多疑喜欢猜忌，女伶们的房间都是密封的，重重封锁，夜里他还亲自巡查，女伶们对他恨之入骨。当有女伶被指定前去陪寝的时候，她们就会逃遁而去，互相遮掩搪塞，通常是只要躲在戏房里，就不会被发现，朱云崃找不到人必会大骂而离开。重重防守，日夜操劳，这也是无知老贱，自讨苦吃的行为罢了，这堪称是可以让年老好色之徒引以为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