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芝亭

【原文】

筠芝亭①，浑朴一亭耳。然而亭之事尽，筠芝亭一山之事亦尽。吾家后此亭而亭者，不及筠芝亭；后此亭而楼者、阁者、斋者，亦不及。总之，多一楼，亭中多一楼之碍；多一墙，亭中多一墙之碍。太仆公造此亭成，亭之外更不增一椽一瓦，亭之内亦不设一槛一扉，此其意有在也。亭前后，太仆公手植树皆合抱，清樾轻岚②，滃滃翳翳③，如在秋水。亭前石台，躐取亭中之景物而先得之④，升高眺远，眼界光明。敬亭诸山，箕踞麓下；溪壑萦回，水出松叶之上。台下右旋，曲磴三折⑤，老松偻背而立，顶垂一干，倒下如小幢⑥，小枝盘郁，曲出辅之，旋盖如曲柄葆羽⑦。癸丑以前，不垣不台⑧，松意尤畅。

【注释】

①筠（jūn）芝亭：在今绍兴卧龙山下。②樾（yuè）：树荫。③滃（wěng）滃翳翳：云烟笼罩、烟云弥漫的样子。④躐（liè）：逾越；践踏，踩。⑤磴（dèng）：石头台阶。⑥幢（chuáng）：这里借指帐幕、伞盖、旌旗。⑦葆（bǎo）羽：亦称“羽葆”，这里指以鸟羽为饰的华盖。⑧垣（yuán）：围墙。

【译文】

筠芝亭，原本只是一个质朴无华的普通亭子而已。可是当这座亭子建好之后，筠芝亭所在的这座山上的美好景致也就都被它独独占尽了。我家后来在这亭子之后所建的任何亭子，都不如筠芝亭；在这筠芝亭之后而建的任何亭台楼阁、斋院等也都不如筠芝亭。总之，多建一座楼，筠芝亭就多了一座楼的障碍；多建一堵墙，筠芝亭就多了一堵墙的妨碍。太仆公建成这座亭的时候，特别注意到了亭子外面不能再增添一根椽子一片瓦，亭子里面也不能增设一道门槛一扇门窗，他这样做的用意就是前面所说到的了。太仆公在亭子前后亲手种植的树木都已经有两臂合抱之粗了，枝繁叶茂郁郁葱葱，撑起一片清凉的树萌如轻雾缭绕，又像轻轻弥漫开去的云气一般清爽怡人，使人宛如身在秋水旁。站在亭子前面的石台上，能够逾越万物而率先领略到亭中景物，然后登高远眺，就会眼前一亮，亭外所有景色一览无余。敬亭山等诸多山峰，都坐落在筠芝亭所在的山脚下；山中的溪水在沟壑之间回旋环绕，树木高低错落，看上去就像溪水从松叶之上穿流而过一样。从石台往下右转，在曲折的第三道石阶旁边，生长着一棵老松仿佛佝偻腰背的老人迎风站立在那里，从松树顶端垂下一根枝干，倒垂下来的样子就像一顶小伞盖，细小的枝干盘曲茂盛，也有的弯曲而出又回旋舒展，盘旋而下就像一个有弯曲手柄由鸟羽装饰的华盖。万历四十一年以前，这里没有城垣也没有其他高台，使松亭的意境更加酣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