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方法
研究汉语语音史,要讲究方法。
第一,要掌握唯物辩证法。辩证法不是把自然界看作静止不动的状态、停顿不变的状态,而是看作不断运动、不断变化的状态,不断革新、不断发展的状态,其中始终都有某种东西在产生着和发展着,始终都有某种东西在败坏着和衰颓着。由此看来,“古本纽、古本韵”的观点是错误的。就汉语来说,从上古到现代,历时三四千年,其中不知经过多少次变化。应该承认,现代存在的语音,古代不一定有;更重要的是,古代存在过的语音,后代并没有保存下来。还有一种情况是,某种语音古今都有,但是它所代表的字已经不一样了。汉语声母从古到今没有变化的还不少,那是由于我们研究得不够,可能上古的声母并不像我们拟测的那样简单。至于汉语的韵部,可以肯定地说,经过历代的发展和演变,今天够得上称为“古本韵”的,已经寥寥无几了。发展意味着变化,必须用发展观点武装我们的头脑,然后汉语语音史才能研究得好。
第二,要讲究普通语言学的理论。语言是富有系统性的。语音的发展,就是新系统替代了旧系统。不从系统性观察语音的发展,那就是错误的。江永把收-n的古韵分为弇侈两类,同时把收-m的古韵分为弇侈两类,是看出了语言的系统性。孔广森讲阴阳对转,是看出了语言的系统性。我发现了古韵脂微分立,使脂真质阴阳入三声相配,微文物阴阳入三声相配,也是看出了语言的系统性。从系统性看问题,可以免除许多葛藤。
第三,要讲究比较语言学的理论。比较语言学有一个定律:在完全相同的条件下,不可能有两种不同的演变。因此我们可以知道,顾炎武所谓古音“家”读如“姑”是错误的,汪荣宝所谓古音“姑”读如“家”同样也是错误的。“家”和“姑”在古代如果完全同音,后来就没有分化的条件了。比较语言学的另一个定律是有条件的变化。因此我们可以知道,钱大昕“古无舌上音”的说法是可信的。上古舌头音一、四等字直到今天还是舌头音,二、三等字到了晚唐时代变了舌上音1。等呼不同,这就是变化的条件。从这上头,我们就能发现语音发展的内部规律。
第四,要讲究音位学。音位学的发明,解决了语音史上许多问题,例如,全浊声母送气不送气的问题,历来有很多争论。其实全浊声母送气不送气是互换音位,正如现代吴方言一样,全浊声母可以送气,也可以不送气。这样,我们用不送气的音标(b、d、g等)表示就行了。又如东韵字上海读[uŋ],苏州读[oŋ],我们应该把苏州的[oŋ]认为是[uŋ]的变体,因为苏州不另有[uŋ]和它对立。又如苏州先韵读[iI],屑韵读[iǝʔ](据赵元任《现代吴语研究》),但是先韵应该标作[ie],屑韵应该标作[ieʔ],因为先韵和屑韵是平声和入声的对应,它们的元音应该取得一致。
此外还有其他方法,这里不详细讨论了。
1根据《经典释文》《一切经音义》的反切知道隋唐时代知组并未从端组分出,直到晚唐才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