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孩子们诵读着古诗。
此时,是早晨七点四十五,距离正式上课,还剩十五分钟,田老师让班长领头,让同学们晨读学过的古诗。
教室简陋,学生们也没有统一的校服,就连田老师的粉笔盒,也只剩三支完整粉笔,其余都是残留半断。
“快到点了,小骆驼怎么还没到?”田文波掏出怀里的表看,又往学生们座位看去,而张骆驼的座位,是空的。
小骆驼?田文波嘴里叨念着,他印象中,张骆驼老实文静,以前总是第一个到学校。
可最近这两天,张骆驼来的一天比一天晚,十分反常。
眼看就要到八点了,田文波不由的有些担心,是不是小骆驼生病了?
因为山村里穷,也没有通讯设备,田文波干着急,也无法与张骆驼家里取得联系。
“哒哒哒!”
田文波用黑板擦敲了两下桌子,学生们渐渐安静了下来。
“石头,我记得你经常与小骆驼一起上学的,今天怎么你一个人来了?”田文波看向那个叫王石头的同学。
王石头憨憨的,立马笔直站起来,结结巴巴的说:“老……老师,我……我去骆驼家喊他了,是……他让我先走的。”
“老师!”有个同学喊,“骆驼来了!”
从教室一眼就可以看到校大门,说是大门,其实根本没有门,四米宽的两根柱子之间,可以畅通无阻。
张骆驼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急匆匆穿过院子,来到教室门口,满头大汗的说:“田老师好。”
田文波看看怀表,八点整,心想这小子踩点儿挺准,并不算迟到。
于是让张骆驼回了座位,而田文波心里还是有许多疑问的,为什么小骆驼的黑眼圈那么重?
为了不耽误大家的上课时间,田文波并没有当场展开追问。
直到上完课,课间休息的时候,田文波把张骆驼叫到了他的办公室。
寒酸的办公室,微微散着发霉的味道,尽管田文波经常给屋子开窗换气,可屋里始终都潮湿兮兮的。
“小骆驼,你这两天是怎么了?”
田文波开门见山的问:“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家里出了什么事?这两天上学来的晚不说,上课还总是心神游离,跟老师说说,这两天怎么回事?”
“我……我没事。”
张骆驼低着头,两只手不知该往哪里放,揉捏着自己的衣边。
田文波了解他的性格,人老实文静不错,但脾气倔起来比牛还倔,他不想说的话,你就是把他抱到井里,他也不会吐露半点心声。
沉默片刻,田文波就让张骆驼回去了,他心里有个打算,既然小骆驼不肯说,那就放学后跟着到他家里看一看。
与往日一样,田文波给学生们认真授课,他不会因为条件的艰苦而有丝毫的松懈。
他始终认为,知识可以改变命运,孩子们走出六陇山不难,但想要走出贫瘠的人生,唯只有学知识。
学知识可以提高人的思想,思想境界高,就站到了人生的高点,站得高,看得远,才能真正看到六陇山之外的世界。
下午,田文波已讲完今天的最后一节课。
学生们离开学校的时候,田文波跟上了张骆驼。
“田老师?”张骆驼停下脚步,抬头看着田文波。
“走走,没事,就是跟着去你家一趟……”田文波说到这里,发现小骆驼变得很紧张。
这个小骆驼一定以为我去他家,是要告他的状。
田文波心想着,脸上微微一笑,说:“别误会阿,雨季马上要来了,上边来通知,要求老师与每位学生的家长见到面,亲自讲讲防溺水方面的安全常识,我不是要去你一个人的家,其他人的家,到时候我也会亲自登门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原本与张骆驼结伴而行的王石头,还有王锤子,急忙改道,与别人结伴去了,加快离开田老师视线的步伐。
张骆驼依然有些局促,只好与田文波行走在回家的山间小道上。
走了接近一个小时的路,下了一个大山坡,田文波就见到了张骆驼的村庄。
那村庄位于低处,在坡上就可以看到村中有一个面积不小的绿水湖。
雨季还没到湖里面就水汪汪的,可想而知,雨季要是来了,湖水水位绝对就超过了安全线。
“看来给大家讲讲安全常识,还有一些自救方法,是很有必要的。”
田文波心里这样想着,张骆驼转身往前指了指,说:“田老师,那就是我家。”
“我知道,我来过一次你家。”
田文波记得,小骆驼家里只有一个奶奶,他爸爸和妈妈一年四季基本上都奔波在外,鲜少回家。
他奶奶身体硬朗,人虽拱背,但干活又好又快,山坡的庄稼地,就数小骆驼家的整齐利索。
很巧,田文波刚到家门口,村街那头,就看到小骆驼的奶奶,背着一筐柴火回来了。
老人家真是一点也不闲着,但老人家抬起头看到田文波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流露出令人难以捉摸的眼神。
“是小骆驼的老师啊,快往屋里坐。”老人家客气的将田文波往家里引。
田文波帮忙老人家拎筐,到了院里后,对张骆驼说:“我跟奶奶讲话,你就去屋里写作业吧。”
张骆驼一走,田文波转而跟老人家说明了此行来的目的,以前小骆驼认真好学,这两天十分不在状态,如果长此以往,小骆驼是不可能学到知识的。
“老人家,家里是不是有什么活需要干到深夜?我看小骆驼的样子,应该是睡觉很晚。”
田文波问完,老人家竟偷偷抹了两把眼泪,这让田文波十分诧异。
“老师啊,”老人家满脸愁容的说,“其实上次你家访,我骗了你,小骆驼的爸爸妈妈是以前在外打工,但去年刚入春,他妈妈就跟别的男人私奔了,这个事情,我们一直瞒着小骆驼,可就在前几天……前几天……”
老人家又抹了两把泪,田文波预感到不好,一颗心提了起来。
“前几天,小骆驼的大伯回来了,带回来一个消息,他大伯说,小骆驼的妈妈……死了!”
老人家眼睛睁的大大的,张开手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微微在发抖,她继续说:
“他妈妈是被杀死的,而小骆驼的爸爸,被抓进了牢房,判定他有重大作案嫌疑,他大伯说,极有可能是他爸爸杀死了他的妈妈,可这些话,却让小骆驼听到了。”
田文波感到震惊,这种事对小骆驼的心灵一定是非常大的冲击。
老人家越说,情绪越发激动,能看出来她在极力压制着自己,紧绷着嗓子,说:
“当晚,我陪小骆驼睡觉,安慰着他,可到了半夜,小骆驼说起了胡话,笑了起来,还说他妈妈回来了,而且一直自言自语,最后说,他听妈妈的话,赶紧睡觉,这才睡下了。”
田文波皱眉,虽说小骆驼迟到,注意力不集中,可在班里面,也没看出他精神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在学校,精神上看着还好啊。”田文波不禁疑惑。
老人家叹口气,回头看看屋里趴桌子上写作业的小骆驼,对田文波说:
“老师,你不知道,第二天天一亮,小骆驼就恢复正常了,似乎忘记了他大伯说的话,一切跟平时一样,然而……”
老人家顿了顿,才说:
“然而一到半夜,小骆驼就跟变了个人,在屋子里不仅自言自语,还走来走去,我想劝他,他却说他妈妈病了,在床上躺着,他要照顾妈妈,让我不要担心。可……可床上哪里有他妈妈,只不过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