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啊。
那一次……
他说要等早朝结束给她一个惊喜。
结果她却没想到,等到的是那样的厄难。
他当时一气之下,把里里外外的宫女侍卫都杀了。
她心知这个男人说到做到。
后来她的饮食起居之中,几乎再没有出现过瓷器。
皇上就像当初的那个人一样把她抱到院子里晒太阳。
“朕派人新种了的一些花在院子里。”
真的是新种的一些花。
“你看他们现在都已经开花了。”
宫女:皇上难道这花不是直接搬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开花了吗?
还没等到正常的生产日期。
早产了。
她一脚踏进了gui/门/关,横跨生死线,用命去生这个生父不明的孩子。
孩子生了下来。
寄生生物被剥离下来,宿主……血崩。
“朕!命令你不许死,你要是死了,朕就把今天来的所有太医都杀光!”
太医:为了这个孩子,今天他们整个太医院都来了。
太医赶紧自救:“皇上皇上,你让人掐一下皇子!”
皇上干脆把血淋淋的婴儿抱过来,狠心一掐。
婴儿发出微弱的哭声,像一只可怜的小猫咪。
“你今天要是醒不过来,朕就把这个孩子掐、死!”
婴儿的声音忽然变得大了起来。
皇上忽然又想起来,她好像和他一样并不期待这个孩子。
太医看不下去了,让皇上把孩子抱到铺边。
“娘娘,你难道就不想看一眼你的孩子吗?”
“他可是这个世界上跟你有密切血缘关系的人。”
“他可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
“他才出生,他就一辈子都还没有得到过母爱。他的父亲还要掐死他。”
母爱?
父爱?
那双快要闭上的眼睛,忽然慢慢睁开。
她这一生都在渴望,却从未得到过一星半点。
如果她从不知道,不会比较,也许一辈子就那样盲目的过去。
“哈……哈哈……哈”铺上的女人无声地笑着,笑得悲苦难堪,眼泪忽然像身下的血液一样疯狂涌了出来。
她就像一朵花,在快要凋零的时候,盛开到了极致。
皇上气得恨不得当场就把那个太医掐死,被其他太医拦住了,心急如焚:“你活下来,你活下来呀!”
“朕从来都没有怪过你啊!”
“朕还是会像以前一样爱你啊。”
可惜这些话她根本就听不清楚了,也不想听。
她大口的喘着气,不停的流泪。
她悲痛她和那个孩子。
他们相似的命运。
她曾经有多么期待一个孩子到来。
她想着她一定会对这个孩子很好很好。
就好像她拿命去对这个孩子好,就能够治愈她自己的童年,把她自己从悲苦的一生中拯救出来一样。
如今,她生下了孩子。
却只是让他重复了她当年的命运。
如今,万事休矣。
他们很快就会在路上相见。
她先去……
等一下他。
小孩子总是喜欢乱跑。
她先去……等……
她终于要和她的家人团圆了。
这人要清醒一点,要有求生意识才能拯救啊!
但是很快,铺上的女人意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又萎靡下去了。
眼看出来她的眼睛就要重新闭上。
太医:“娘娘,你快看呀。是一个长得非常漂亮的小皇子。”
“你难道就不想看他一眼吗?”
“几十年后,他可能是你唯一的血亲。”
心如死灰之中忽然又生气了了一点离奇的希望。
混乱的意识。
“孩……子?”
他出生了。
“活……的?”
而这个孩子却不能让她真正看见。
一旦她看见了……
那她这最后一口气估计也断了。
等到第二天。
公鸡破晓。
她终于挺了过来。
一屋子的太医终于感觉到了自己的脑袋稳稳挂在脖子上了。
她一直一直看不到孩子。
皇上躲避回答,也不让其他人回答。
他们不愿意主动说,那她就只能主动问了。
“你放心,朕已经命人把他照顾的好好的了,你就安安心心的养身体吧。”
最后,她终于问出来了。
“孩……子?”
“我们还很年轻,孩子以后还会再有的。”
“孩……孩子子呢?你快告……诉我呀!”
“那个孽种已经被烧死了。”
“噗嗤!”怒火攻心,鲜血从喉管里喷涌出来洋洋洒洒像是无情的落红。
“雾!雾!”皇上搂着像纸片一样跌倒下去的人,“太医!传太医!”
太医简直都要被皇上气疯了。
这接近一年的时间,太医院的太医以前还有病病怏怏柔柔弱弱的,如今差不多个个身强体壮。
那一场错误。
以及那一个孩子。
就像是一道天堑横亘在两个人的心头。
寒冬腊月。
天上洋洋洒洒的飘着白雪。
屋檐下。
皇上替她撑着伞。
她生长于气候温热潮湿的南江国,即使在这里住了很多年,依旧不习惯西雪国的冰寒干燥。
皇上把伞顺手递给了身边的宫人,把外套解下来给面前安静看雪的人披上。
他想要好好拥抱一下她。
“雪花片片洁白无垢。”
“皇上……不觉得脏吗?”
普通男人尚且觉得难以忍受,更何况他身为一国天子。
“洗洗就干净了。”
寒冬腊月,白雪纷飞,皇上命人收集冰雪。
她以冰雪为浴,清净了凡尘。
二人终于勉强算是破镜重圆。
她却从此落下天一冷骨骼就痛的毛病。
人做事不能总想着得到,也要想着付出。毕竟付出才会有收获。
除了皇上和经手的那几个人没有人知道她生下的那一个孩子到底在哪里。
树欲静而风不止。
当被一个极端的人喜欢,你会觉得只要遇见他就是灾难。
就比如。
她和皇上的关系刚好有点转机。
她忽然被掳走了。
一个女人被掳走会发生什么事情?
就算她没有经历。那些人也会这样说。
他们只想看他们看到的东西,他们只想说他们想说的东西。
前面一段时间,太子被调离了都城。
她就想着他们最好后半辈子永远都不要再见。
可是她不想见人家,人家可想见她。
等她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重伤在榻。
本来就有那么多人想杀他。他要是老老实实的呆在偏僻的地方,有皇上派的人保护着也还好。
可他想偷偷回来看她,这一回来就是天罗地网等待着他。
他这般模样不像是一个国家的太子,倒像是一个痴情种。
他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样,当他看到她的那一刻,这个少年眼睛都亮了起来。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一动作就崩裂了伤口,但是这些他都不在乎,她伸着手想要触碰一下她:“你终于肯来看我了。”
鲜血已经透了出来。
莹润的泪水,在他年轻的眼眸中打着转。
可是雾却一点都不觉得感动,当她看到他伸手那一瞬间,她就本能的往后退了几步。
他拿命去爱别人,难道还想要别人的命吗?
他们见面的事情相信很快皇上就会知道。
一个是后宫的嫔妃,一个是太子,孰轻孰重谁心都清楚。
太子顿时心生绝望痛楚:“你就真的那样讨厌我吗?话也不跟我说一句,看也不想看我一眼。”
然后他就看见他面前这个漂亮的女人点了点头。
“哈哈哈哈哈。”太子笑得悲怆而又大声,激动不停地咳嗽,“现在我都快要死了,你不想见我一面吗?”
“我为了你连太子之位都可以不要,你难道就没有感动一点吗?”
放弃太子之位是他自己的选择,她从来都没有逼过他,她也不会从这件事当中得到什么好处。
她既然到了这里,到了这个位置,倘若没有权势,全是护不了她的。
他放弃太子之位,等于放弃她。
除了下雨天的那把伞,他带给她太多的痛苦。
所以她为什么要感动?
雾摇摇头。
她只是很佩服这个年轻人的无畏和莽撞。
这天底下,风景万千,原来还会有人这么爱她。
用他所有的权势和身家性命来爱她,这般炙热这般深沉的爱那么耀眼,那么令人羡慕。
太子目光痛楚炙热忐忑不安:“我知道,也许现在我说出来你会觉得恶心。”
“但我依旧告诉你,我爱你。从当初在庆功宴上面第一眼看到你,我就一直一直默默看着你。”
因为如果他再不说出来的话,说不定以后就没机会了。
雾忘了一眼窗外的阳光。
光那么明媚,那么温暖,却照不到她的身上。
如果她在人生最开始遇见的就是他,也许她会很爱他的。
然而,他们并不是在最开始就相遇了。
错误的位置,错误的时间,他的爱带给她来的是一场又一场的无妄之灾。
太子看到她平平的小腹,目光停留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问了一句:“我已经听说了,你难……产,一定很痛吧。”
雾嗤笑一声。
在她身边的人不心痛她,不在她身边的人心疼她又有什么用呢?
太子一阵咳嗽,咳的脸通红:“对不起,对不起,我想回来的,但是他们困住了我。”
当时他不愿意走,中了一箭。
于是他就背着那一箭,就站在都城的外面孤独地望着高高在上的皇宫。
他知道她在生死之间,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想要去弥补她,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弥补不了。他能够给他的他的父皇都能给她。
在那之后,他被驱逐,他大病一场。
这个少年放下了皇家花了十几年给他培养出来的所有高贵,近乎哀求:“我想知道那个孩子……他现在怎么样了?”
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也许连他们自己都没有发现。在她的面前,他从来不会用本宫两个字。
怎么样了?
一个血脉不清楚的孩子在皇宫生活着会怎么样?
在当初还没有确定还生这个孩子时候,她就差点被处死了。
她也不知道。
她用了半条命生下来的孩子,她甚至现在都不确定他是否还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
那可是她第一个的孩子,却时时刻刻都提醒着她曾经那段屈辱的历史。
她的心中是有恨的。
纤细的手指执起宽大的袖子挡在小腹部,那手的主人灿然一笑:“拜你所赐,他一生下就被皇上烧死了。”
“是一个男孩子,听说长的很像我,不像你。”
谁知道铺上那个年轻人听了之后竟然捂着脸低声痛哭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一时间,让人分不清楚他到底是对不起那个一出生就死掉的孩子,还是对不起面前这个女人……
他的人生就走错了这一步,却让四个人都受了影响。
她站在他的面前面,面容有些清瘦,皮肤白净得相似要发光了一样,如同无情的神明就那样不悲不喜的看着他匍匐在凡尘里挣扎浮沉。
或许无论是他的父皇还是他,从来都没有一个人走进了这个女人的心中。
“对不起,对不起,我一定会弥补你的。弥补你!”太子好像忽然找到一个可以拉近他们关系的点,“我可以帮你。帮你……”
雾寂静无波的眸子转动着:“你现在可以帮我什么?”
太子:“我可以帮你杀掉九皇子。”
这种微不足道的优势……并没有让雾并没有开口答应或者是拒绝。
更何况他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快要死掉的人。
“时间到了,我也该走了,麻烦太子殿下送我一程。”
然而,她刚刚走到门口,他们就被包围了。
自人群中走出来一个人,龙腾虎步,气宇轩昂,怒目圆睁,径直走到她的面前。
雾轻轻一个矮身:“皇上。”
“jian人!”被气狠了的皇上,根本就没有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抬手就扇了一巴掌,“你居然还对他念念不忘?”
“是朕满足不了你这个荡……妇吗?”
他放下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独宠她一人。
她这个贪心的女人还想要什么?
她身体还没有恢复,她就这么不甘寂寞吗?
荡……妇?
雾听了顿时只觉得身置冰窖,那样的冰冷辣的疼痛比下雪天的冰雪浴更让人觉得痛苦和绝望。
把她捧上神坛的人是西雪国的人,把她推进深渊的人也是西雪国的人。
雾身子骨一直都比较弱,生产之后身子骨更弱,再加上前段时间的冰雪浴。
这一巴掌下去,珠钗乱摇,她就像是一件名贵的瓷器,华丽的宫装扑在地上。
“嗑嗑。”
雾捂住嘴巴一阵咳嗽。
“少朕面前装可怜!”皇上气得太阳穴眼睛都痛,“你们……眼里还有这个朕吧!”
她默默摊开手。
手上默默的盛着一摊血和两颗牙齿。
脸上是明晃晃的一个巴掌印,巴掌印迅速红成了一片,肿了半边脸。
她非但没有哭,没有求饶,反而还看着牙齿笑了起来:“哈哈。美、人迟……暮。”
她还没有迟暮,就被人抛弃了呀。
“当真……哈哈哈……伴君……”如伴虎呐。
皇上这一巴掌打了之后又很后悔,他伸出手想要去扶她起来:“对不起,是朕……朕刚才太冲动了。”
他们两父子都像这样,他们做错事情只会对她说对不起,对不起。
那个孩子塞不回去。
那两颗牙齿也装不回去。
发生了的事情,也许会被遮掩,但事实永远都无法改变。
雾却是蜷缩起来,离他更远了,看到他的手就像看到什么洪水猛兽一样:“皇上,不必……向我……解释。”
也无需解释,因为他一直就是那高高在上的人啊!
随意掌控别人的生死。
皇上内心后悔莫及,朝周围狂吼:“你一个一个都是饭桶吗?不知道拉着朕吗?”
“你快起来,地上凉。”皇上想要抱她起来。
他只是轻轻地一伸手,没来得及靠近。
她就以为他又要打她,像一只刚刚探出触角的蜗牛瑟缩了一下:“一个荡……妇,不劳了。”
“你们几个还站着干什么?等着掉脑袋吗?”皇上不敢靠近,“还不赶紧去把娘娘扶起来!”
“不必了。”雾笑了笑,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像鱼尾样铺散开来的宫装被收拢,“别、靠、近我!”
她不喜欢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她连这里的空气都不喜欢。
“太子了?”皇上一脚把门踢开,“死哪里去了?”
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太子已经掉在地上,面如死灰:“父……皇吉祥。”
那样柔弱的语调,就像当初他才生下来,他抱着她的时候。
太子是早产儿。
皇上满腔怒火还没有地方发,搂着瘦骨嶙峋的太子,只变成了三个字“快来人!”
差不多一年时间不见,他的儿子就已经瘦得像一把骨头了。
他这一生做了太多错事,一错再错。
立刻有人跑了进来。
皇上:“去取过来!”
亲卫:“皇上!”
那可是救命的药啊!
西雪国皇宫密室有一颗救命的药。
这颗药相当于他们的第二条命,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使用。
几十年甚至上百年耗尽天下药材,死了成百上千人才出那么一颗。
他们现在还有一颗,这颗是太上皇留下来的。
皇上:“取过来!”
太子手指无力拉着皇上的手摇了摇,气若游丝:“父皇别怪雾,一切都是儿臣的主意。”
“儿臣……一厢情愿。”
“害人害己,不得善终。”
是他派人掳走的她。
皇上当然也知道了这一点,只是刚才他气疯了,才会出了手,一出手他当时就后悔了。
她在西雪国举目无亲无依无靠,唯一能够依靠的就只有他。
她连那个孩子都那么讨厌。
甚至几次不顾她自己的安危,都想流掉他。
她又怎么可能会跑过来见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