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郑军阵型即将崩溃之际,首先崩溃的却是鲁军。
只是鲁军阵脚的松动最早是在本方阵型的后方开始的,溃散迅速扩散开来,很快波及全军。
原来鲁军先前埋伏在树林里的一小队人马的确发挥了作用。郑军的追兵在到达密林之后,埋伏在林中的鲁军一通乱箭射倒不少的郑军将士。由于天色已晚,郑军也不敢贸然前行,公子吕无奈命全军退后五里安营扎寨。
直到次日天明,郑军又花了近一个时辰才将伏兵击退。
郑军赶到之时恰逢子都突遇狂风,堪堪将要溃退。公子吕急令全军即刻投入战场,鲁军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后方会被突袭,瞬间阵脚大乱。
公子翚本已在阵脚后方部署了一支军队防备着追兵。可是成也骤风,败也骤风。公子吕在狂风的助攻之下,片刻便把防备部队击败。
面对如此变故,公子息姑完全陷入绝望之中,不知如何是好。公子翚此刻已喊破喉咙,但是完全无济于事,溃散之所以叫做溃散就是因为它一旦产生就难以逆转。
公子翚无奈挺起长矛,带领数乘亲军逆风而上。公子翚虽拼尽全力也刺倒十数郑军士兵,奈何大势已去,他已无力回天。
公子翚冲杀了一阵之后,身边的亲军越来越少。但陷入绝境的他此刻仍是一脸坚毅,继续义无返顾地向敌阵腹地冲去。剩余的亲军也丝毫没有犹豫,紧紧地跟随自己的将军。
世间事就是如此,有时候即便你再努力、再坚持也无法改变大势所趋。因为这种坚持和努力更像是毫无意义的垂死挣扎。公子翚现在就是在做这样的事,虽英勇无畏但毕竟寡不敌众。
很快公子翚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突然认识到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拼命搏杀,而是要保护公子息姑的安全。阵阵寒意直透后背,冷汗哗的流了一身。
他急忙命御手调转车头,拼了命的往回冲杀。可公子息姑早就被溃败的鲁军裹挟着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公子翚更加的慌了,他一边声嘶力竭的高喊“公子!”,一边聚拢周边还能听话的鲁军士兵们。这时乱兵中有人喊道:“公子往西南方向去了!”
于是公子翚便领着一帮残兵向西南方向飞奔而去。果然没跑多远他们就遇到了公子息姑。息姑见公子翚盔歪甲斜,浑身是血,样子狼狈不堪,心里不免一阵酸楚。
“叔父,从鄢邑到狐壤一路的情形表明,郑军早已设下天罗地网。此次我们怕是插翅难逃了!”
“一切都是臣下的过错,公子放心,只要有一口气在,我定要护公子周全!”公子翚的内心其实也已经绝望了,他料定他们这次真的在劫难逃了。
“事已至此,叔父也不必过于自责,我是一军之主帅,所有后果理应我来承担。”公子姑息脸上毫无表情,淡淡的说道。
“公子不可!所有罪责都源自在下的盲目自大,理应我来善后。”公子翚急的大喊起来。
“我意已决,无须多言!”公子息姑一挥手,打断公子翚。
“三军将士乃是国之根本,是我鲁国的未来和希望。若能用息姑一人换来叔父和将士们安然回归,何乐而不为呢?”公子息姑白皙的面庞上似乎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公子万万不可,虽说公子目下还不是太子,但储君之位将来非你莫属。在下就算被郑军碾成尘土也要保公子安全回国。公子请先行,翚愿领一队人马为公子断后。”公子翚急的从车上跳了下来,声泪俱下,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
此时鲁军早已围起数层,将两位公子簇拥在中间,外围士兵负责拒敌。其他将士满脸的肃穆和悲怆地高呼:“公子速速归国!请速速归国!”
公子息姑任由眼泪顺着两颊默默地淌下,脸上的肌肉偶尔抽动两下。他笔直的呆呆的伫立在车上一动不动。突然他猛的一挥手,高声喊道:“众将士听令,降下大纛,放下武器!”
鲁军将士自然不愿投降,仍然在一旁苦苦劝说。但息姑早已下定决心,有些愤怒地高声喝道:“军令如山,有违者,斩!”
公子吕见鲁军降下大纛旗,鲁军士兵纷纷放下武器,知是鲁军有意投降,赶紧下令停止进攻。
稍顷,鲁军阵型中闪出一辆战车,车上主将正是公子息姑。息姑的战车在离郑军不远处停了下来,车右高声喊道:“鲁公子息姑请见郑军主将。”
不多时公子吕的战车便从郑军队伍之中闪出,粼粼驶来。
公子吕的贤德和声望在诸侯国之间早已妇孺皆知。息姑也仰慕已久,今日若不是如此境遇或许他会施以师礼。
两人行过礼之后,公子息姑先拱手道:“息姑久闻将军忠直、贤德之名。可今日为何要逼迫至此呢?”
“你鲁国无故对我国用兵,难道不应受到惩罚吗?”
“我鲁国向来遵奉周礼,郑军助庶伐嫡岂是正道?君父特命息姑来郑匡扶正道而已。”息姑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丝毫不像个求降者。
公子吕见息姑如此气度,不禁暗生好感。淡淡的说道:“难道鲁侯不知翼城之围已解,纷争早已平息?既然公子前来会猎,我自是乐得奉陪!”公子吕不愿继续在作战缘由上多做纠缠,把话题一转。
“公子善战,名不虚传。息姑技不如人,甘拜下风。只是我军将士皆是听命行事,息姑不愿见他们无辜受戮,故愿以一人之身抵消公子对他们的杀伐。还请将军应允!”说罢,深深地一躬到地。
“不是我不通情理,也非我喜爱杀戮,将士听命乃是其本分,我自然不会为难他们。只是这罪魁还有一人吧?”公子吕这显然是在点公子翚的名。
“此战皆因我一人而起,与他人无关。我愿随将军前往新郑面见郑侯,任凭处置。”
“据我所知,公子翚才是罪魁祸首,他理应前来行降礼。”
“将军可知,此战在下才是主将。公子翚只是副将,将军只怕是被人欺瞒了吧。况且息姑前来并非投降,我军虽败,但尚能死战。在下只是与将军商议如何才能不伤及无辜。唯有我随将军前往新郑才是结束此战的最佳办法。”息姑不卑不亢,言辞恳切,风采气度非一般人能及。
公子吕也暗竖大拇指,心想如若鲁国将来由他来执掌,鲁国必将崛起而雄霸一方。
“我也是爱惜将士之人,既然公子如此大义,我定不会为难他们!”公子吕的目的就是生擒公子息姑和公子翚,但经息姑如此一番说辞之后,出于敬佩与爱惜,他决定不再为难息姑了。
“公子请!”公子吕朝着郑军方向做了个谦让的手势。
“将军稍等,在下此去新郑只怕再难回归故土,请允许息姑与将士们说上两句。”
“那是自然!”公子吕爽快的答应道。
公子息姑的战车掉头而去,在离鲁军不远处停了下来。息姑跳下车来,整理了一下衣冠,跪倒在地,强忍着泪水高声喊道:“将士们,息姑无能,连累了你们。今日息姑与诸君就此别过,望你们回到曲阜好生过活,勤加修炼,来日战场争雄,莫要重蹈我的覆辙。”
息姑说罢对着大军拜了三拜。鲁军将士也齐刷刷的跪倒在地,双手伏地,对着息姑一个劲儿的行稽首礼。鲁军阵中此时安静的只剩下动人心魄的沉闷的痛哭之声。
“叔父!君父年事已高,息姑不能尽孝与身旁,还望叔父多多照应,息姑拜谢了!”说罢息姑朝着公子翚再三拜。
公子翚此时也早已泣不成声,一个劲儿的点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公子息姑跪地良久,猛然起身抹干脸上的眼泪。随即跳上战车头也不回的朝郑军方向驶去。
要知息姑结果如何,请看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