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喧宾夺主

冯相公当然明白,刘年兄对秦德威的敌意从何而来。

只是似乎有大事要合作,所以刘年兄没有节外生枝,强行要把秦德威如何如何,毕竟秦德威身份上算是自己幕席,但免不了时不时发作一下。

要不要给刘年兄这个脸面?冯相公三思之后,似乎让秦德威回避一下不是不行,总要让刘年兄把这口气出了。

“那你就暂且出去,去隔壁小间等待片刻,一应花销都包在我身上。”冯相公拿定主意后,有点心虚的打发秦德威走人。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只是不许喊王怜卿来!”

秦德威眼神变得十分悲愤,让冯相公产生了些许昏君发配忠臣的罪恶感,但也没办法,这就是政治。小孩子总是要长大,并接受现实的。

秦德威缓缓站起身,留给冯相公一个萧疏的背影,又悲壮的走到了屋门口。

刘御史不屑的冷笑,对付这种小人物,根本犯不上刻意做什么,谈正事时顺带着随手就能解决了。

只要秦德威出了这间屋子,就参与不进来了。

再与冯恩、徐指挥把大事谈完,用利益互相绑定后,自己稍稍再漏漏口风,冯恩和徐指挥自然就不会庇护这个小厮了。

在足够利益面前,一个小厮真的是无足轻重,让他体会下不知天高地厚、伸手乱管闲事的代价!

这时秦小厮扒在门框上,突然又回头说:“冯相公你要想清楚了啊,他们两个可是亲戚,是妹夫和二房小舅子关系,再吵闹也是亲戚,还有共同的男丁小辈做纽带,正所谓打断骨头连着筋。”

刘老爷:“......”

我靠!冯相公心里瞬间像是被砸了一块石头,如果没有秦德威在旁边帮着参谋,那自己不就成了孤家寡人?

弄不好就是一对二了,可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所以秦德威不能走,要留下壮胆!

至于说刘年兄刚去徐府吵过架,那也是和徐府大房吵,本质上并不是和徐指挥本人吵!与刘年兄有根本矛盾的是徐家大房,也不是徐指挥本人!

“小友请留步!”冯相公想明白后,很果断的伸手叫道。

秦德威又转向刘老爷,悠悠的说:“你非要逼我走,意欲置冯相公于何地啊。”

场内几人中,徐老爷心态最轻松,本来他现在日子就是无欲无求,今天纯粹是被刘老爷硬喊来的。没法子,毕竟三山门就在西城察院阴影笼罩下,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看着刘老弟和秦小哥又开始像女人一样撕逼,徐指挥只当看个乐呵。

听到秦小哥突然拿亲戚关系说事,徐老爷忍不住就唯恐天下不乱,起哄说:“严格说起来,老夫与你秦小哥儿也是半个亲戚!你和我家三哥儿不是奶兄弟么?”

一群人在一起时,彼此攀亲不尴尬,谁攀不上谁尴尬...

“你闭嘴!”“徐老爷住口!”刘御史和秦德威同时叫道,再这样说下去,怕不是要冯县丞走人了!

“说起来,徐老爷你今日在此私会二房的刘老爷,还是在花街柳巷,家里老主母知道吗?”秦德威暗含威胁说。

徐指挥反手就是一句:“那你晚上跑到这里,你娘知道吗?”

毫无卵用、什么也没改变的寒(撕)暄(逼)完毕,冯相公、刘老爷、徐老爷重新变回冯县丞、刘御史、徐指挥,开始说正事,冯县丞私人幕席秦德威列席。

江(官)湖(场)地位最高的刘御史环顾左右,很有社团老大风范,开口道:“我近日思得一条财路,欲与诸君共享富贵!”

徐指挥透过三楼窗户,神思不属的看着街对面二楼栏杆边的低胸襟美人,冯县丞和秦德威交头接耳不知说着什么。

没人积极配合,刘御史找不到大佬讲话的感觉,无可奈何,只能继续说:“外地货物至南都,多在江东门汇聚,故而朝廷设有江东门集市,然后这些货物从江东门运至三山门,再进入城中。”

江东门,乃外城西门,紧邻秦淮河与长江交汇处,所以乃是水陆交通要道,从外地沿长江而来的货物,多是先到江东门。

三山门是里城西门,与江东门有大道和秦淮河直接相通,所以从江东门到三山门这段真是最繁忙的外城道路。

南京城在当代是个巨大的消费性大都市,又是承平日久的发展了百来年,与外地贸易额之巨大可以想象。

徐指挥感觉已经猜到了二儿子他舅舅的心意:“所以刘老弟你是想开铺卖货?让冯老爷帮你选些好地段的官房,让老夫城门通融放行?”

冯县丞也觉得太小题大做:“这么些小事,年兄修书一封即可,何至于如此郑重其事,耽误大好春光!”

刘御史内心微微鄙视了两人,为加深语气,有意卖了个关子说:“我想做的当然不是一般的生意,卖的也不是一般的货!”

冯县丞若有所思,莫非年兄想与自己勾结起来,然后徇私枉法,借审案和上诉来牟利?

徐指挥若有所思,莫非二儿子他舅舅想与自己勾结起来,然后走私通关获利?

“不就是想开钱铺么?”屋里有位少年小声嘀咕道,偏偏每个人还都能听到。

猛然间就大破了刘御史玄机,让刘御史的嗓门很是噎住了一会儿,而冯县丞和徐指挥齐齐恍然大悟,又悄悄松了口气。

钱铺就是后世的钱庄雏形也,后来又发展成著名的票号。

不过此时钱铺大体上经营的是银两和铜钱汇兑生意,也能开出便携钱票,但认可区域很小,一般不超出本地。

刘御史先是默默缓解了一下卖关子被破解的抑郁心理,这才再次慷慨激昂的开口:

“不错,就是钱铺!近些年越来越多外地人携带重金至南京,或者在南京赚到了银钱,其实多有不便之处!

若将大量银两、铜钱存在临时住所,出门时未必肯放心,若要随身携带,那又甚是麻烦。就是买卖货物,银两交易也多有麻烦,只是这银两成色和称重损耗就要计较许多!”

又有小少年嘀咕道:“这段是为后文做铺垫的水字数,不听也罢,可以直接跳过。”

声音还是不大,但刚好让屋里人都能听见,刘御史忍住了。毕竟圣人曰过:小不忍则乱大谋。

“按照我的设想,江东门集市那边设立一店,城里江宁县设定一店。但两店实乃一家,彼此之间可以通存通兑!只需身怀钱票,便可让货商出城进城随意兑换!”刘御史拿出了自己的先进商业方案。

现如今,银两作为普遍流通的真正民间货币,才刚刚登上历史舞台,钱铺还很原始,都是单打独斗开店。

所以刘御史觉得,自己提出的这个两店通存通兑的概念,还真是有点先进性的,足以震惊冯县丞和徐指挥二人!

当他满怀期待的左右看时,却见冯县丞和徐指挥一起转头瞧着某小厮,仿佛在期待着什么,似乎嘀咕声比堂堂正文还受欢迎。

果不其然,不负众望的嘀咕声再次出现了:“想的虽美,奈何网点太少,实用不足。又无特色也无优势,何以竞争同业?”

“这里有西城御史、有城门把总、有县衙理刑官,无论行商坐商,全都管得到!联起手来暗地里通气,就不信能短了生意!如何就无特色,如何就无优势?”

不知不觉间,刘御史发言主要针对的听众,从徐指挥和冯县丞这二人,变成了藏头露尾的嘀咕声。

嘀咕声如约而至:“理念陈旧,缺乏创新,手段老套粗暴,与民争利竭泽而渔者,其无后乎?”

徐指挥和冯县丞心有戚戚,同时点了点头。

刘御史大怒,自己在这边苦心筹划,绞尽脑汁做事,偏生就有人只会不负责任的说风凉话!只会对做事的人冷嘲热讽算个什么本事!

冯县丞若有所思,莫非秦小哥儿是在教我以后怎么当御史?

刘御史气得站了起来,让出主座:“我看你这小厮到底有何高见,有胆量来坐这里说!”

“敢不从命!”秦德威迅速起身挪动位置。哎呀,等了许久,可算等来刘御史这句话了。

刘御史愕然:“你还真敢?”

秦德威拱拱手道:“大人,时代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