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

阿迟躲在树下,树叶飒飒的随风划过,她半阖着眼帘,由着那远山浓绿,一点点转淡,终成眼下一抹青草痕。阿迟不是个喜欢思考的人,许是嫁人前思虑太多,待嫁到了这深山里,反被山水人养懒了脾气,什么都不想去琢磨。

“你总该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阿迟又问了自己一遍,答案显而易见。

她是慕阳山下莫家的小女儿,天生残疾不讨人喜爱,因为总是慢人一步而取名阿迟。十六岁时嫁给了沈慕之做妻子,在深山里一过经年。

耳边被人簪了朵白色的小花儿,阿迟回头看,正好望到陈慕之的笑脸。他笑的太开,挤压的那双漂亮的眼睛成了一道线。

“好啊,三哥又作弄我。”阿迟恼他道。

“那你可是冤枉我了,我是见山上花儿开得盛,才特意摘下一朵送你的。此等用心不得你感激,反而还埋怨我起来!”他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倒叫阿迟一时不知从何恼起。

疾山四季如春,不同时候皆有不同的丽景。三哥最喜欢观景,可阿迟因为腿瘸,从来没能陪他爬上去过。她心里很觉得歉疚,妄图着能在山下屋前植出一片花田,稍稍弥补这点遗憾。

青厌君已经很久没来了,虽然她同阿迟说了那些不知所谓的话,阿迟却还是盼着她来。毕竟在这深山之中,能遇到个同性实在不易。另外那人倒是跑的勤,从十天一访到一天一来,在疾山赖的很是顺手。

花田里,阿迟带着遮阳的斗笠,勤勤恳恳的耕种。那人从天而降般,提着衣襟立到她面前,笑脸里露出点不屑:“照你这样的种法儿,这一辈子过去了,也见不得多少!”

阿迟一心耕种,目光在泥土和种子里翻滚,她不抬头的答:“种一朵是心意,种一片也是心意,三哥不会嫌弃的。”

那人歪过头去,撇撇嘴,刻薄道:“你这性子可没有从前招人喜爱了,我同你讲,朝夕…”

“我是阿迟。”

阿迟不等他话说完,先一步抬眸硬邦邦的回怼他。她有些生气呼呼的,难得的对沈慕之闹起了脾气。

窗外竹影翠,银红的窗纸上,乌涂涂的映着阿迟歪头撑腮的影子。沈慕之一把从身后搂住她,将自己的下颏轻轻放在她的肩窝处,声音里漏出的呼吸,贴着皮肤痒痒的。

“阿迟在生气?莫气了,三哥今天亲自为你做青团,做你最喜欢的芝麻馅。你不是讲,芝麻馅的青团,吃起来甜的像天上的云么?”

阿迟仍旧保持着撑腮的姿势,她其实是很想继续生气的,不过,那可是三哥啊…

“三哥,是阿迟不好么?为什么他们都要对我讲那么奇怪的话,我既听不懂,也不想去想他们话中的深意。阿迟自来了疾山以后一直很开心,我也只想这样开心的过日子。可他们的话,无端端的让我生气,也让我害怕。”

她性子一派天真,问的话也是一派天真,听的沈慕之心中蓦然冒出一痕酸涩,但很快的,又被自以为是,自欺欺人的借口掩埋过去。

“不管如何,不管是朝夕还是阿迟,我们总归能在一起的…”

他欣欣然的这样想着,身子不自觉的向她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