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自相残杀

看着头顶上方狭小的窗户,外面还在下着漂泊大雨,纪不易双手铐在一排铁质货架上,坐在地上,面带微笑,前程往事一一在脑海里呈现,他现在心中平静安宁、了无牵挂。

储物间的门打开了,马队率先走了进来,接着是游一一和洪胖子。

纪不易回头看着他们。

马队走到纪不易身旁,将手铐打开,然后只是将他一只手铐在货架上,“去给他拿张凳子来。”马队回头对洪胖子说。

洪胖子答应了一声,出门去了。

游一一走到窗边,掏出香烟和打火机,点燃了一支烟,正要抽,马队过来,一把夺走香烟,扔在地上,踩灭了。游一一丝毫没有介意,她抓抓头发,然后双手抱在胸前,靠在角落里。

这时,洪胖子也将凳子搬了进来。

纪不易坐在凳子上,扶了扶眼镜,然后静静地等待询问。

“能详细说下,你是怎么杀害钱锋的吗?”马队终于开口了。

“我提前雇了个长相漂亮的女子,让她晚上去酒吧引诱钱杰或钱锋去山上的树林。我对付不了他们两个人,所以只能碰运气,等他们其中一个离开。一直到十二点以后,钱杰才离开。这时,我就开始实施我的计划,让那女子进入酒吧,将已经喝醉了的钱锋引诱出来。女子将钱锋带到山下,就从另外一条路偷偷溜走了。我用石块袭击了钱锋后,将他套在提前安装的滑轮绳套上,把他吊死在树上。”纪不易非常冷静地说出了杀人的整个过程。

马队和游一一互相看了一眼,都觉得合情合理。案发后,刑警队勘查现场时,在树林里找到了用来袭击钱锋后脑勺的石块。还有,游一一也发现了现场有高跟鞋留下的脚印。

“为什么要选择在树林里将他吊死?”

“那地方偏僻,一旦闹大,一时间不容易被人发现。伪造成上吊自杀,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而且我第一次杀人,不想弄得很血腥。等我杀了钱锋后,我就不怕了。”

“你雇的那个女子呢?”

“今天一大早,园门一开就走了。”

······

无论马队问什么,纪不易都回答的头头是道,几乎没有任何破绽。

“那昨天晚上,钱家的管家谭鹏也是你杀的吗?”

听到这个,纪不易首先愣了一下,然后恢复了镇定。“是的。”

“为什么要杀他?”

“就因为找人顶包的主意就是他出的。”纪不易脸上的表情有些愤恨。

“你是怎么将他杀死的?”

纪不易低下头,像是在整理思路,“我查到他经常去澳门赌博,我还得知他在那里认识一个很要好的赌友,我复制了那人手机号码,录制了他说话的声音。然后又提前破坏了体育场的护栏墙,并让保安发现。昨天,球赛中场休息时间,我到那个地方,设置好陷阱,又在护栏上方的隐秘位置放了一部便携式录音机,录音机是播放状态,磁带前面都是静音,直到结束的时候,会播放声音,那是我提前录制的呼叫‘谭鹏’这个名字。下半场开场几分钟后,我用复制的电话号码拨打了谭鹏的手机,在通话中,我利用合成的声音,冒充谭鹏的赌友,告诉他,我现在也在荣州市的体育场,我看到他了。然后我又以谭鹏赌友的身份约他去五楼聊聊,他没有任何怀疑就答应了。等他到了五楼,我又打电话告诉他,有事耽搁了,让他等一会。这时,他就会习惯性地抽烟,等时间一到,录音机呼叫了他的名字,他也自然而然地走进了我预先设下的陷阱。”

游一一眼望窗外,好像看着出神,等纪不易说完,她径直离开了房间。

马队看着游一一离开,觉得没有什么要问了。

“能将照片还给我吗?”纪不易忽然开口向马队索要照片。

马队看向一边正在记录的洪胖子,像是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洪胖子随即反应过来,对马队说:“之前搜身的时候,在他的身上只搜到一张照片。”接着他看向纪不易,“我们不能满足你的要求。”

“警察同志,如果不把照片还给我,说不定我会自己死在这里,一个决心要自杀的人,你们再怎么防备也防不住吧。”纪不易目视洪胖子,丝毫不退让。

“去把照片取来。”

听到马队的命令,洪胖子立即去取照片。

照片拿来后,马队接过看了一眼。只见照片上,纪不易脸上被抹了蛋糕,女儿和他爱人正托着整盒蛋糕准备向纪不易头上砸去,一家人笑得无比惬意。这应该是纪不易生日的时候拍的吧,这一家人真幸福。

马队将照片递给了纪不易,纪不易接过后还说了声“谢谢”,他将照片郑重地捧在手心,看着。

在准备走出房间的时候,马队忽然转身问纪不易:“你难道不恨他们的父母吗?”

纪不易没有抬头,“我不会怪他们的,他们只是生了两个败类的可怜人。”

马队不置可否,闷闷不乐地离开了。

回到游一一的房间,看到她还在翻来覆去地查看资料。

“你怎么看?”马队坐到游一一身旁。

游一一放下电脑鼠标,面对马队,“总觉得他没有这个本事。”她指着电脑显示屏,“你看,他上学的时候成绩一般,进入社会工作后,勤勤恳恳,到现在混到公司的小领导,几乎没什么建树,更别提有什么闪光点了。虽然也不排除有那么一类特殊的人,平时看着没什么,被刺激后会做出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但我还是宁愿相信他不会成为那样的人,我更倾向于相信他的背后,有个高人在指点、或协助他。”

“那这个所谓的高人到底是谁?他这么帮纪不易又有什么目的呢?”

“你什么都问我,你这队长是怎么当的啊?”游一一回了他一个白眼。

马队傻笑了下,看着电脑显示屏,陷入了沉思。

山上别墅。

有谁能够想到,昨天刚刚搬进来的钱家七口人,一天不到的时间就死了三口人。钱豫西、钱豫东兄弟俩都痛失爱子,自是伤心欲绝;失去两个哥哥的钱清韵则晕倒过一次,现在只能待在房间里休息。钱豫东的老婆更是呼天喊地、没完没了,吵着要离开这鬼地方。然而,外面时不时地大雨倾盆,下山的山路泥泞不堪,汽车是无法行驶了,再怎么样,也只能等到明天雨停了再去商量如何去留。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客厅里,钱豫西和钱豫东夫妇吵闹了大半天,都累得实在不行了,只能各自散了,回房间休息。

钱豫东夫妇回到二楼的卧室,一进门,刚坐下,两人忽然觉得特别地疲累,毕竟都折腾了一天,扛不住困意,纷纷倒在床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

钱豫东挣扎着睁开眼睛,突然他察觉到身体不对劲,他想动一下手臂、抬一下腿,却丝毫使不上劲,现在他上半身靠在枕头上,身上除了眼睛能控制,其他部位怎么也动不了。

这到底怎么了?钱豫东眼中透漏着恐惧。

忽然发觉身旁好像还躺着一个人,他用眼角的余光瞄着,从能够看到的轮廓来判断,应该是自己的老婆——杨之琳。能够想象到,此刻她应该也跟自己一样异常恐慌。

卧室里的卫生间突然响起了冲马桶的声音,这声响,让钱豫东夫妇俩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这间卧室里还有人。

他俩努力地查看四周,但是只能看到床前的电视柜和柜子上面的电视机,除了墙面其它什么都看不到。

卫生间开门、关门的声音轻微地响起,接着一个黑衣人走进了钱豫东夫妇俩的视野范围内。

等黑衣人走到他俩眼前时,才看清楚,黑衣人浑身上下不漏一点肌肤,他的头上竟然戴着咸蛋超人的儿童面具,在这样的情况下,钱豫东夫妇一点都不觉得可笑,反而觉得特别的诡异。

黑衣人的手里拿着一个小包,他从包里取出一张光碟,塞进了DVD机里,然后他打开电视。

电视里不一会跳出了画面,一间明亮的房间里,硕大的工作台放置在中间,工作台上有个笼子,笼子里一只上蹿下跳的白鼠被关在里面。

画面上黑衣人出现了,他手里拿着针筒,针筒里的液体五彩斑斓,他从笼子里将白鼠抓出来,然后将针筒里的药水打进白鼠的后肢上,然后又将白鼠放进了笼子里。

电视屏幕的右下方突然跳出计时器,开始一秒一秒地计时。当时间跳到六十秒的时候,白鼠开始骚动,“吱吱吱···”乱叫,用前肢挠着后肢,接着后肢开始红肿,它越来越痒,不停地抓后肢,似乎一点都没有缓解的迹象,它开始咬后肢红肿的地方,咬着咬着,一块肉咬了下来,还是没有缓解,这时,整条后肢都被自己咬了下来······

钱豫东看得惊心动魄,心狂跳不止,突然觉得喉咙干痒。

屏幕上的白鼠已经开始疯狂地用头撞笼子了,笼子被撞的一点点地在工作台上移动······终于,它渐渐消停下来了,软倒在笼子里,一动不动。

看着血迹斑斑的工作台,钱豫东像是明白了自己将要遭受到的极刑,他开始疯狂挣扎,拼命使劲,想要挣脱束缚。身旁的杨之琳也明白了,她跟钱豫东一样在拼命挣扎。

黑衣人已经从包里取出了针筒,正在药瓶里抽取液体,五彩斑斓,多么好看的颜色。黑衣人抽满一针筒的液体,然后向钱豫东走来。

钱豫东想要苦苦哀求,却开不了口,只能拼命眨眼睛,希望这个黑衣人能明白自己的意思。现在,无论黑衣人提什么要求,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满足他。

一切都是徒劳,黑衣人没有丝毫犹豫,就将针筒里的液体全部打进了钱豫东的胳膊里。然后又重新取出一支针筒,重复着刚才的动作。

当杨之琳胳膊上的肌肤接触到针尖的时候,她害怕的哭了,眼泪哗啦啦地流下来。打完针,杨之琳渐渐恢复知觉的手指,突然接触到一件金属物件,是黑衣人悄悄塞在她的手里的,她捏了几下,心底冒起一股凉意,匕首。

黑衣人回到电视柜前,从包里又掏出一支针筒,放在柜子上,然后一瓶蓝色药水出现在针筒旁边。

这是什么?解药?为什么只有一瓶?

钱豫东夫妇忽然明白了黑衣人的用意。

黑衣人将东西都收拾好,然后从钱豫东夫妇眼前消失了,没有任何声响,不像是直接开门出去的。

“轰隆隆···轰隆隆···”

雨又开始下了,先是淅淅沥沥的,接着雨越下越大,窗外的世界很快又成为了雷暴雨的天下。

钱豫东的手能动了,胳膊和腿渐渐有了知觉,他还在努力,一定要赶在老婆的前面拿到解药。钱豫东这样告诉自己。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杨之琳的手已经恢复了知觉,她迅速地将匕首藏到了身下。

钱豫东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他自然而然地看了看身旁的老婆。杨之琳仍旧躺在床上,张了张嘴,然后咬字不清地说:“豫东···你别管我···你去拿解药,你好了以后···一定要为我报仇···”

钱豫东感动地点了点头,然后下床,准备去拿解药。突然,背后一阵剧痛,钱豫东的后背被杨之琳毫不留情地捅了一刀。杨之琳扔下倒在地上的丈夫,跳下床,然后光着脚向电视柜跑去。

她拿起针筒,正要抽取药瓶里的药水,突然,头上被狠狠地砸了一下。钱豫东扔掉砸坏了的座机,上去死命地掐住杨之琳的脖子。杨之琳伸出手指乱抓,在钱豫东脸上留下了好几道抓痕,然而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杨之琳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没一会,双手软在地上,眼睁睁地死去了。

亲手杀死了自己的老婆后,钱豫东感觉到手臂越来越痒,他想立即使用解药。回头一看,药瓶已经打翻在地,药水都流在了地毯上。钱豫东如遭五雷轰顶,此刻他深深体会到什么是绝望。他还没有放弃,他趴在地毯上舔着、吸吮着······没有一点效果,他开始拼命地抓挠手臂,眼前时不时地出现之前在电视上看到的画面,但还是顾不了这么多了,他用地上的玻璃碎片刮已经挠破的手臂······最后开始用头撞墙角,一下,两下···伴随着外面的雷声。

钱豫东感觉生命在一点点流逝,脑子突然变得特别的清晰,往日的点点滴滴就像走马观花一样在脑海里呈现。忽然,过往的一段记忆出现在了眼前,他挣扎着张开嘴,像是要呼喊:“苗······”随后头一歪,睁大着眼睛,一动不动了。

下了一天一夜的雨,外面的天气已经转晴了,树上的叶子被雨水冲刷过后,新绿新绿的,空气应该很新鲜吧。然而保安楼里大部分民警都聚在房间里,鸦雀无声,场面非常怪异。

过了一会,“谭鹏···谭鹏···”被众人围着的录音机里发出这样的声音,又过一会,录音带走完了,录音机也“啪”的一声,自动关闭了。

“看来纪不易没有撒谎,这样的布置合情合理。”一名刑警队的队员主动发言。

其他的队员也开始积极发表自己的看法,只有马队和游一一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不好了,不好了,钱豫东夫妇死了。”一个负责电话接听工作的同事慌里慌张地冲进来。

“什么···”马队嚯的一下站起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山上别墅的客厅里,钱豫西呆坐在沙发上,仿佛中风了似的,一动不动。没有人敢去告诉钱清韵,怕她接受不了。然而,别墅里警察到处忙上忙下,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眼前的画面太过震撼,身为队长的马队恐怕也从来没有见到过。游一一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戴上口罩和手套,开始对这血流遍地的卧室展开勘查。

在别墅外面的角落里,游一一嘴里叼着香烟,猛吸了一口,吐出一团烟雾,随后低下头,发现自己的裤脚上不知什么时候沾染了血迹,她没有去在意,显然已经习惯了。

马队找了过来,一脸沮丧,看到游一一在抽烟,这次他没有阻止。

“看来被你说中了,这后面果真有个高手。”马队揉了揉脸颊,“唉,刚才我被局长臭骂了一顿,他骂我是饭桶,说我带着这么多人,竟然还能够让人在眼皮子底下杀人。”他看了看游一一,忽然将头靠在游一一的肩膀上,“老婆,我好难受。”

“起开,少给我耍贱。”游一一佯装发怒。

马队站直了。

“这夫妻俩应该是自相残杀。我要是推断没错的话,先是杨之琳在背后捅了钱豫东一刀,然后钱豫东奋起反击,用床头柜上的座机砸在了杨之琳的头上,接着将她掐死。”游一一一字一句慢慢地说了出来,想必其中还有很多她也不明白的地方。

“那钱豫东又是怎么死的?”

“他的右臂残缺不全,像是···像是自残···”

“什么···?你确定?”马队惊讶地看着游一一。

“现场有三支针筒,我在杨之琳的左臂上发现有打过针的痕迹。现在不知道是毒品还是毒药,针筒已经送去检测了。”

“应该是毒药,没有哪种毒品能让人疯狂到自残的地步的。”马队笃定地说。

游一一点了点头。

“刚才我们搜查了整个卧室,在卧室里用作装饰的壁炉,竟然能够直通屋外。现在我已经叫人一寸寸地检查所有房间了。”马队抬头看着身后这栋庞大的建筑物,“这到底是什么样一个人?他显然是针对这钱家所有人的,现在就剩钱豫西和他女儿钱清韵了,看来我们要仔细看好了。”

“我觉得我们有可能看不住。”游一一忽然说出丧气话。

马队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对方有备而来,显然计划周详。第一次,谭鹏的死,让人以为是意外;第二次,钱杰、钱锋的死,我们大多数人以为是纪不易个人所为。现在,死了钱豫东和他老婆杨之琳···每次杀人手段都不一样,防不胜防···”游一一美丽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疲倦。

听到这话,马队似乎也有些失落了。

“好了,你去忙吧。让我在这好好待一会。”

马队点了点头,正准备离开。

“对了,你宝贝儿子今天又在学校里打架了。学校要我们俩去一趟。”游一一忽然叫住了马队。

“这臭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等忙完了回去好好收拾他。你给爸打个电话,让他跑一趟吧。”

“听说你小时候比他皮多了?”游一一笑了。

“谁说的?”

“你爸说的。”

马队挥了挥手,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