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你到底是何许人也?

柳青霞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这里是县衙后堂中李正民的客房之一,简单的陈设,屋中除了柳青霞和一名粗衣侍女之外,仅有一床一桌和四个板凳而已。见柳青霞醒来,侍女立刻端了一碗水过去,随后去外堂向李正民禀报。

听说柳青霞已经醒来,李大老爷立刻进来慰问,柳青霞毕竟是因公负伤,身为领导,不露面看一眼也不是个事儿。

柳青霞并没有对负伤的事情多加矫情,而是着重报告此次抓捕行动的整个过程;李正民也把柳青霞昏倒后发生的事情说了一下。

话说柳青霞昏倒之后,众捕快群龙无首,全都慌得一匹,关键时刻是尚小贤挑起了指挥的重担。

他将还活着的六名捕快分为三组,先派出两人回县衙禀报,主要是要封条,;又派两人到附近买回一匹粗布及一个空酒坛,让余下的两人把断掉的牛筋索和水火棍捆在一起,四人合力做成个简易担架把鲁大洪的尸身放了一些之血后抬进院子,待最先离开的两人回来后,便将葛大喜的院门封好。

对于一个平平常常的小花匠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厉害?竟然能与炼神境的修者交锋?这两个问题,女捕头无法回答,李正民暂时也答不出来。

柳青霞身体的底子极好,被尚小贤以特殊手法解了毒,又经过了大半天的休息此时已经无碍,便提出告辞;但是她并没有直接离开县衙,而是一转身去了后院。

后院仵作间外,尚小贤一边谨慎地看着一个酒坛,一边拿着小刀削竹签子。

今天对尚小贤来说很不好过,到现在脑袋还嗡嗡的。

也是头一回见到修行者出手,今天要是没有柳青霞在场,他和那几个捕快老哥,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回不来。

所以对修行的期盼更加强烈了。

装有鲁大洪鲜血的酒坛子拿回来后,乔山第一时间就想凑上来闻一闻,结果被尚小贤给拦住。那葛大喜的毒连第三境修为的柳青霞都差点撂下半条手臂,鲁大洪更是直接嗝屁了,如何能轻易就上去闻?

于是尚小贤削了十根一尺长的竹签子,先用竹签子轻轻沾一点鲁大洪的血,只见竹签的尖端由此可见的变黑,并且迅速向上蔓延,直达半尺方休。

乔山惊得下巴都要掉了,道:“好霸道的毒!”

尚小贤也深以为然,道:“把那舒克和贝塔弄过来。”

“得咧。”

乔山手脚极为麻利,很快拎过来一个铁笼子,两只硕大老鼠正在里边活蹦乱跳,这两只大老鼠是尚小贤和乔山二人为了试毒特意抓的,尚小贤给起名为舒克和贝塔。

乔山不明白为什么起这么怪的名字,他也不问。尚小贤扎了一块腊肉在竹签子上,直接就将腊肉送进笼子里。

按道理,闻到腊肉的香味后,它们就该争先恐后地往前凑才是。可是万没想到,那两只大老鼠不但远远躲开,还吱吱吱地惨叫起来,乔山非常诧异,不知道它们犯的什么毛病。

尚小贤皱了皱眉,片刻后了然。

鼠类的嗅觉远比人类发达,估计是闻到了竹签子上的毒的味道,这才坚决不吃那块腊肉。

见这招不灵,尚小贤一用力,竹签尖端穿过腊肉,他打算直接用竹签子在它们身上扎一下,看看这毒性到底如何。

舒克和贝塔感觉到大难临头,当即在笼子里四处乱窜起来,但是笼子毕竟没多大,加上有乔山从旁边协助,很快就将它们堵在一个角落。尚小贤正琢磨要扎哪个的时候,忽然见那它们一阵抽搐,片刻间口吐白沫,肚子也鼓得如同气球一般,眼见是不活了。

“卧勒个去——”

乔山在一边又是吃了一大惊,道:“什么毒这么厉害?”

尚小贤并没回答,有这么烈毒性的东西他倒是知道几种,心里也有了一些猜测,但是对这方世界不够了解,还是多学多看少说话为好。

“你们在干什么?”

随着这个声音,柳青霞再次出现。乔山立刻笑嘻嘻上前打招呼,女捕头礼貌回应后就再次向尚小贤走过来,她左臂缠着纱布,看向尚小贤的目光锐利如刀。

乔山顿时打了个寒战,他从回来的其他捕快口中听说了白天的事情,也知道尚小贤是为了给柳青霞解毒才那样做的。但是看着柳青霞刀锋般的目光,脸上纠结了片刻,最后很没义气地溜了。

“柳捕头……”

尚小贤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脸上还露出一丝微笑。

今日虽说是为了救下柳青霞的性命,不得以用了紧急手段,但是毕竟烧伤了柳青霞的手臂,以他的经验,女捕头会在小臂上留一大片疤痕,而且每到夏天,由于皮肤不能排汗,一定会非常难受。

“在下今日救人心切,这才伤了柳捕头,还望谅解。”

虽然知道自己绝没有做错,但是尚小贤仍然先开口表示歉意,一年实习医生的经历告诉他,遇到一个肯讲道理的女人,需要相当好的运气。

这柳青霞是炼神境修者,伸一根指头就能让他筋断骨折,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客气点比较好。

柳青霞却道:“我没有怪你,而且恰恰相反,我是来感谢你的,多谢你救了我!”

刚刚看乔山急急跑开,还以为等待他的是雷霆霹雳、暴风骤雨呢;听柳青霞这么说,尚小贤才松了口气。

柳青霞看着笼中已经死掉的舒克和贝塔,皱眉问道:“你们刚刚这是在……测试毒性?”

“正是……”

尚小贤并没隐瞒,直接道:“此毒甚是猛烈,在下从未见过,尚在摸索解决之道。”

柳青霞点了点头,正想说点什么,突然肚子咕噜噜一阵响,她这才想起自己从早上到现在只喝了一碗水。

女捕头还年轻,加上自幼修行,而且早已跨过锻体和凝气这两个境界,这样修行者每天都需要大量营养来补充,个个都是大胃王。

“看来柳头儿该祭祭五脏庙了。”尚小贤笑道。

柳青霞只得还以微笑。

县衙门外边的路边上有个小小的面铺,附带着卖一点卤菜和酒,菜卤得很入味,打卤面也做得甚合胃口。店东张老汉是县令大老爷的老朋友了,在衙门当差的人闲的时候都会来这里喝两杯。

由于县衙有大案子要办,李正民又亲自打了招呼,虽然现在已近亥时,张老汉不但没有上板儿打烊,还在外边支起摊子来。

两口大铁锅下的火苗旺盛的燃烧着,锅里热气蒸腾,香气飘得老远。

第一口大锅里是干白菜炖猪血,简单实惠又美味;另一口锅中则是腰带宽的面片儿。

见尚小贤和柳青霞来到,张老汉先是盛了两碗面汤,接着切了一盘卤豆腐干和一盘黄瓜猪耳丝儿;又把一大碗炖干白菜摆上来,最后回到大锅前给两人煮宽面。

今日柳青霞虽然负伤,但是也确定这件案子就是葛大喜做下的,李正民得到消息后立刻就派了另一位捕头韩升进行查访,很快葛大喜的作案动机就清楚了。

话说去年,赵老四带了一众男女出海打海货,意外遇到大浪,翻了好几条船;众人一顿施救,结果最后葛大喜的婆娘没能救上来。

当时葛大喜曾到县衙哭着告状,要求李正民严惩赵老四,可是这事情与赵老四何干?

最终李正民驳回了葛大喜的状子,那葛大喜怀恨在心,一年的工夫苦等机会,终于在今年的龙头大庆上出了手。

柳青霞听完不由得一阵唏嘘,道:“他竟然认为是赵老四杀了他的妻子?然后因为这个向赵老四寻仇?”

“不稀奇啊……”

尚小贤用筷子将盘子里的灰挑出去,淡淡地道:“为复仇而杀人也算是合情合理,有些人杀人会有更离谱的理由,甚至根本没有理由。”

赵老四是头船的舵手,但是头船有两艘,葛大喜吃不准赵老四会在哪艘船上,干脆就在两艘头船上都下了毒。这个方法确实管用,赵老四没能幸免,同时还另外有七十九人跟着无辜丧命。

柳青霞瞪大了眼睛:“那其他人何其无辜?”

报复社会嘛,哪会在意无辜不无辜?

尚小贤顿了顿,继续道:“除此之外,葛大喜也是在向咱们明府大人复仇,他认为大人没有给他一个公正的判决,此次龙头大庆的事故,如若处置不当,足以让大人丢官罢职、发配三千里了。”

柳青霞又道:“可是葛大喜之前只是个普通花匠,又怎么会突然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女捕头这个问题更令人困扰,此案到现在已经明了,凶手已经锁定,作案动机也已清楚;偏偏最关键的一环没处着落。

葛大喜如何做到的?

尚小贤摇了摇头,道:“这个就不知道了,不过此案查到这里也就可以了,州府衙门已经接了此案,明日就会有专人来做交割。”

听到此案州府已接手,柳青霞顿时放下心了,此时面已煮熟,张老汉端了两大海碗宽面放在二人桌上,柳青霞拿起筷子,转眼间就下去半碗。

尚小贤一个大写的服,他正想说点什么话夸一夸,柳青霞忽然盯着他道:“这个案子结束了,但是我对你尚小贤却很感兴趣。”

啥?

尚小贤一愣。

“我调查过你,你不是本地人,甚至不是我大安之人。八个月前被县中的渔夫从海中救起,自称来海外之邦,能识文断字。虽然只有二十出头,却有一手出神入化的针刀之技,不到两个月就成了县中的大仵作,所以尚小贤……”

柳青霞放下了筷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尚小贤的眼睛,一字字问道:“你到底是何许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