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荷这个名字,不是普通农夫能起出来的,至少也要能识文断字才行;再加上那个小香囊已经确定了歌舞伶人的身份;很快,尚小贤等人就找到了她。
在大安朝,青楼是县一级以上地方的标配,具体的原因来自前朝某一鲁姓大贤的一句话,具体怎么说的记不住了,大意是此行业可以将大多数犯罪消灭在萌芽之中。
没有人去验证这句话是真是伪,女人们没去验证,男人们更不会去验证。
所以平安县虽然小,仍然有一处叫做“响花楼”的地方。响花楼位于县城南侧,占地并不大,也仅有三层高,门口挂了一幅对联“霓裳舞起终宵朗,玉女歌扬彻夜辉”。
那位丽荷姑娘就是响花楼的舞伶。
青楼,从来都是女人的眼中钉;但是平安县的女人们对响花楼的姑娘们却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敌意来,因为响花楼开出的价钱,不是县里男人们能消费得起的。
换言之,响花楼只做外地人的生意。
这种饥饿营销的效果非常好,不时就有外地的富商巨贾来此。
一行人着急忙慌地赶到响花楼时,人家还没开门营业——现在只是巳时两刻,姑娘们大都是下了夜班儿刚休息,哪有这个点儿就开门的?
但是柳青霞不管不顾,连门都没敲,直接一脚将门踢开,司寇瑞祺紧跟其后,双双闯了进去。
二女这一闹可炸了锅,青楼并不是任人揉圆搓扁的地方,不过片刻,十多号“护花”抄着碗口粗的棍子从各处涌出;从他们口出蹦出各种口音的脏话,气势十分凶恶……然后发现对面是个捕头,又急忙把嘴都闭上了。
柳青霞对这些人没有半分好感,冷哼一声直接放出气势,顿时让一众护花噤若寒蝉,后边有几个更是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尚小贤与鹤冰峰晚进来半步,看到现场的情况,同时一手抚额,脸上满是无奈的表情。
这两个小妞儿,也太莽撞了。
关键时刻一个软糯的声音飘了过来:
“一大早晨就来光顾,这是谁啊?”
随着一阵淡淡的香气飘来,接着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一个身着素色长裙、丰腴娉婷的女人走下楼来,正是响花楼的老板,人称“红姨”。
红姨已年过四旬,但望之仍似三十上下,如同完全盛放的牡丹花一般,她走起路来腰臀款摆,自有一股媚意。
尚小贤头脑中瞬间涌现出一句曲词:峰峦如聚,波涛如怒。
“你们这些臭小子,也不看看是谁就耍横,还不退下。”
说来也怪,红姨这一开口,护花们就像被打了一针镇定剂一样,腿不麻了,手不抖了,看向柳青霞的目光也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鹤冰峰清了清嗓子,直接上前对红姨口称歉意,同时拿出了一锭二十两的大银拍在了红姨的手上;以他的经验,这个时候再说别的都是扯淡,只有真金白银能让对方闭嘴。
红姨看到银锭,眼中的寒意少了几分,她点了点头,一只手叉起仍旧扶风弱柳的腰条,另一只手掂着银锭,淡淡地道:“这位公子倒是豪气,不过妾身等虽然干得是下贱营生,也不是什么银子都赚的;公子还是先道明来意的好。”说着又把银锭塞回到鹤冰峰手上。
鹤冰峰大出意料,他虽然年轻,但好歹是走南闯北的人,一点也不缺见识,但是往回吐钱的老鸨子还是头一回见到。
一边的柳青霞眉毛立了起来,她板着道:“我是本县新任的捕头柳青霞,现拘传舞伶丽荷到案,你等休要自误。”
女捕头在曜州府当差数年,办案过程中见惯了青楼中的龌龊,说话自然没好气。
其实柳青霞身着差服,只要不瞎都能立刻知道她的身份,根本不用介绍;她现在介绍自己,只是想杀杀红姨的锐气。
岂知那红姨淡淡地道:“妾身自然是认得柳捕头的,听闻柳捕头本在州府当差,月前才来到我平安县,捕头大人好大的威风啊,这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要烧妾身的响花楼么?”说完抬起眼睛,目光毫不退让。
这么刚的嘛?
尚小贤有些奇怪。
按他的理解,捕头相当于刑警队长,而响花楼里边这群则属于失足妇女,按道理见到柳青霞不是应该像耗子见了猫一样么?
可是他忽略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在这方世界里,皮肉买卖是合法的。
柳青霞冷着脸不说话,她的手已经握住了腰后的铁尺,看这意思是想动手;女捕头有三境修为,如果要打的话,她一人就能把那十几个护花全都干翻。
鹤冰峰跨前一步,微笑道:“我等此来,只是想找丽荷姑娘问一些事情,还望妈妈行个方便。”
“找丽荷?”
红姨大出意料之外,同时眼珠子骨碌碌地乱转,显然是在胡乱猜测。片刻后她道:“丽荷还小,而且舞伶不卖身的,让妾身为客爷介绍别的姑娘如何?”
红姨这是理解错了,这下连一边的司寇瑞祺眼睛都瞪了起来。为了不让误会升级,尚小贤急上前了一步,道:
“在下等今日在一处命案现场拾到了丽荷姑娘的香囊,那嫌犯极是危险,柳捕头也是怕嫌犯对丽荷姑娘不利,这才来此询问,不知红姨可否让我等与丽荷姑娘一谈?”
红姨其实早就看到尚小贤了,但是由于尚小贤只是跟在后边,她就没搭话。
现在尚小贤出面了,红姨终于收起气势,她点了点说道:“去年我响花楼卷进了一桩案子,是你尚小哥儿还了我等清白,这情分妾身一直记得。”
话说去年有一位客商在响花楼过夜,结果死在了这里,是尚小贤验尸之后确定那老哥是心梗猝死,这才免了响花楼的干系。打那之后,红姨一直记得这事儿。
见对方肯买账,尚小贤笑道:“多谢红姨。”
红姨顿了顿,又道:“尚小哥儿是出了名的正直,既然你开口了,妾身姑且信你一次,只是丽荷年纪还小,还请各位不要吓她。”
“多谢红姨。”
柳青霞与司寇瑞祺目瞪口呆,连鹤冰峰也是十分意外,谁能想到尚小贤一个仵作竟然有这么大的面子?
……
丽荷姑娘只有十七岁,刚过二八之龄,脸上还是一股子清纯劲儿。
当她听尚小贤说是为葛大喜的事情来的后立刻坐正,说道:“大人们问那个花匠啊,他是从去年中秋之前开始来的;但是这位客人很奇怪,每次妾身跳舞的时候都在神游,在这里过夜也什么都不做,就坐在桌前发呆。但是因为他出手甚是阔绰,妈妈与我等姐妹也就乐得清闲。”
哦?来这地方什么都不干,花钱还贼大方?这是什么毛病?
与鹤冰峰互相看了看,两人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窍,尚小贤又问道:“他最近一次来是什么时候?”
丽荷答道:“是前日晚上,也就是龙头大庆的当晚,这位客人似乎很高兴,喝了不少酒,出手更是阔绰,光妾身就得了近百两的赏钱。”
那可真够大方的。
柳青霞想了想,在一边道:“龙头大庆上头船倾覆,葛大喜大仇得报,自然高兴,所以才会出手阔绰。”
听女捕头这么一说,司寇瑞祺立刻响应,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尚小贤不这么想,他心中隐隐有一种大事不好的感觉。
鹤冰峰也有与尚小贤一样的感觉,他问道:“葛大喜那晚可曾留下过什么东西?”
“这个确实有……”
丽荷立刻起身离开,片刻后返回,手中已经多了个搭裢,她搭裢中的东西一一取出,摆在桌子上,看着几人道:“那位客人转天天不亮就走了,东西也没拿,妾身等只好将其暂时收好,待那位客人下次来的时候再送还。”
柳青霞缓缓地问道:“所有的东西都在这里了么?”
“正是……”
丽荷说到这忽然听出了女捕头的弦外之音,她略一停顿,淡淡地道:“捕头大人说得哪里话?妾身虽是伶人,却也晓得廉耻礼仪,妈妈常教导姐妹们虽做贱业,当存一分骨气在心,该拿的可以拿,不该拿的绝不碰。”
尚小贤暗暗点头,响花楼的姑娘们还挺有骨气。
他一件一件地检视葛大喜留下的东西,这个搭裢里边的东西可不少,有一个大口袋,一方木盒,还有一大张折好的丹青纸。
大口袋里装了四锭白银,每一锭都是二十两,这是市面上能自由流通的最大面值(分量),大安朝能自由流通的银锭分为一两、二两、五两、十两、二十两。
再往上的银锭就只有五十两一种,若使用则要向衙门报备。
只是葛大喜区区一个花匠,哪来这么多的银两?
尚小贤又打开第二个盒子,里边装的是一支外观非常漂亮的金钗,他只知道金钗和金簪都有簪首和铤两部分,区别就在于簪子是单股,而钗是双股,至于更深一层次的门道就不懂了,于是交给了鹤冰峰。
鹤冰峰果然是识货的,他一边端详一边感叹:“这支金钗成色十足啊!嗯,手工也好,没有三十两休想买下来。等等,这盒子……”
鹤冰峰将盒子彻底打开,只见盒子里边的红绸布下赫然印着“宝艺轩”个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