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女人怕老

前不久，到图书馆写东西，因为怒视几位旁若无人，嘻笑打闹的女高中生，几乎惹来一场祸事。当时这几位花枝招展的女学生，发现竟被人正视，就迅速将脑袋凑在一起，集中目力反击，反击无效，便去叫来两个小伙子，朝我一指，我顿时想起传奇故事中“白牡丹”、“黑牡丹”之类的女舵爷来。

小伙子便走过来，坐在我对面：“你该回去了，”一个说，“回去煮你的饭，娃儿在等你。”我一愣，想不到这样开头，便笑起来。“笑什么？你看你这么老，三十几岁了吧？”我简直大笑起来，这便是女舵爷的杀手锏？！难怪如此肆无忌惮，她们把世界当成自己的了，以为花枝招展便有实力，以为煮饭带娃儿的女人，就肯定与浪漫绝缘，就比她们降价许多？三十几岁，在我看来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她们却已经当成致命的炮弹，射出来打人了，我反而有点怜悯。

前几天遇到一个老朋友，乍一看，我几乎认不出她来。五年前，她曾经让一辆白色的士一直开到我的家门前，请我到全市最高级的宾馆吃早茶，埋单的自然是一位先生。当时她才24岁，既有成熟女性的丰润妩媚，又不失少女的挺拔纯洁，略施脂粉，光彩照人。追求她的岂止一位先生。但是，她并没有因此而幸福，为蜜而来的也必定会为蜜而去，那些吮吸着她青春的人，谁又真正打算为她付出什么？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男人瞄准了更鲜艳的花朵，曾经信誓旦旦的骑士们也一个个销声匿迹，最后留下她自己，默默地枯萎着。我了解，她是个天真的女人，对生活对爱情有着火一般的追求，但是，如果性感不能上升为女神般的美的力量，就必然面临着性的掠夺。如今的她，神情忧郁，肌肤已经失去光泽，说话也不那么眉飞色舞了，对于未来，她似乎不想多说什么。人老总是先从心老，看着她，我突然感到，真正催人老的不是岁月而是生活。

因而那种在某种程度上留住了岁月的人，也一定是从某些方面把握了生活的人。我有个朋友，是个女工程师，32岁，在我看来她很美，实际上，不少男人也很喜欢她。有一天我开玩笑问：“你读书时一定很风光吧？”她笑了：“那时我恰恰很寂寞。我不会打扮，显得很老气，性格又拘谨，男生都觉得我不好接近。”这我完全能懂。那些天姿平凡，在少女时代又无暇顾及自己风度的女人往往都是这样，她们要年近三十，多年积淀而成的气质才会使她们在同龄人中脱颖而出。我16岁去上大学时，在成都访友，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别人猜我有二十多岁，到学校一露面，新同学都以为来了个老大姐。现在12年过去了，岁月并没有为我留下太深的痕迹，相反，老同学每次相见，总会发现我在变，每一次都更有活力，更有趣味了。生活给我的东西太多，我几乎来不及注意时间的流逝，当我像年轻人一样生活时，我确实就很年轻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对老没有一个客观的态度。有时晚上卸完妆，坐在镜前，我会突然发现一张朴素的脸，它比平常粗糙，细小的皱纹在无声地蔓延，眼睛里有种白天任何人也看不到的忧郁，使它显得苍老。我不禁被深深感动，就像面对一幅悲剧的作品，心中震惊而怆然。

先生说，你可以到美容院去按摩，现在正时兴。但是，有什么能阻止时间的脚步呢？按摩也好，服药也好，做皱纹拉平手术也好，最终，你还是要老，从哲学意义上说，这是绝对的。

于是，我开始寻求创造另一种生命，一座美的纪念碑。我不断更新自己的灵魂，让生命的活力穿越时间的旷野，延伸到常人难以企及的地方。也许最终，岁月将夺去我的生命却不能夺去我的年轻，我会带着这样的灵魂进入永恒，以另一种方式存在。

这是我的梦想，我发现当我这样看待老时，我已经超越了那个“女人怕老”的命题。自古以来，男人也怕老，英雄豪杰也怕老，但他们不同于一般的女人，女人怕老多半是因为怕失去女性的魅力。

我的家就在街边上，临窗而坐，常能听到精彩对白。一天，一个女清洁工和一个男人调侃：“你咋不帮我扫呢？”男人：“你咋不年轻点呢？”女人：“年轻就不找你了。”很耐人寻味。

假如年轻成为女人的财富，成为男人衡量她们价值的重要依据，怕老，就是女人弱小的证明。当一个有成就的老头，可以娶到漂亮的小姑娘，而成就卓著的老妇，却只能寻找鳏夫时，整个社会对待女人就不公平。

然而这不公平，正是女人自己造成的。

前不久，我的一个学生听说我正在写关于女人的文章，就专门跑来告诉我一个素材，说她同寝室一个女孩，人很漂亮，却找了一个比她大得多的男人。那男人经常训斥她，骂得她泪眼婆娑，她却爱之入骨，说自己就是需要一个人管着，才感觉踏实。

你是不是也总需要人管着，总需要一个强大的人做你的主心骨，总需要有人为你埋单，为你解决社会上的各种难题，总需要丈夫有个高大形象，才能感觉脸上有光，心中踏实呢？女人，如果你自己的精神和物质世界，都只能靠男人支撑，女性的魅力当然就至关重要，你怎么能不怕老？一个社会，只有当两性的份量真正平衡了，相互的选择才能公平。一个女人，也只有当自己各方面的价值都发展充分了，在性的方面才可能有更多的权力。聪明的女人应该懂得，有比化妆更重要的东西，不然，你将永远怕老，惶恐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