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行

每当有年轻人告诉我他想要研究宇宙学，我都感到很吃惊。在我看来，应该是宇宙学选择人，而不是人选择宇宙学。

——威廉·H. 麦克雷（William H. Mc Crea）［2］

一位年老的绅士沿着街道走过。他的样子一如往常——神色高贵，但头发有点蓬乱，看上去放浪不羁。这个缓慢走着的欧洲人在美国的大街上面容凝重，看样子并非漫无目的，却对周围的事情漠不关心，当他有礼貌地在购物者和迎面而来赶着上课的学生们身边走过时，路人都注意到了他。似乎每一个人都认识他，但他试图避开所有人的目光。今天他有了一个新的同伴：一个高大结实的年轻人，衣着破旧，有点儿邋遢，但和老人的邋遢不一样，是属于另一种邋遢。两人一边走，一边聚精会神地谈话，完全无视他们经过的商店橱窗。老人若有所思地倾听，有时微微皱眉，年轻人则侃侃而谈，激情洋溢地表述着自己的观点，偶尔还会夸张地打手势。两人的母语都不是英语，口音也不相同，因此，他们的对话听起来就像来自不同地区的声音交汇在了一起。过马路时，他们停止了对话。两人在马路边徘徊了一阵子，等着面前的车辆开过去。红灯变成绿灯后，他们又继续安静地穿过马路。两人专注地看着红绿灯，留意着车辆的声音和运动。突然间，年轻人说了些什么，同时用手做出了一个投掷的动作，这让老人停下了脚步。此时绿灯又变成了红灯，路上的车辆恢复穿行，而老人就立在马路中央一动不动，完全无视周围的车辆和匆忙穿过的行人。年轻人说的话完全占据了老人的大脑。马路两边的车呼啸而过，他们站在马路中间就像一座小小的岛屿。老人深深地陷入思索，年轻人则正在重申自己的观点。最后，他们终于重新与周围的世界建立起联系，但已经忘了原本想去哪里。老人只好沉默地带着年轻人穿过马路，回到他们几分钟前走过的人行道上，沿着来时的方向走回去，再次沉浸在新的思索中。

这两人一直在谈论关于宇宙的话题。［3］他们的对话发生在美国新泽西州的普林斯顿，彼时正值“二战”期间。年轻人名叫乔治·伽莫夫（George Gamow），他的朋友们管他叫“吉吉（Gee-Gee）”，他是从苏联来到美国的移民，而老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在此前的30年间，爱因斯坦已经向我们展示了用简单的数学公式理解整个宇宙。伽莫夫则发现，这些宇宙的过去必定与现在大为不同，二者的差异可能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而让他们两人停在马路中间的，是伽莫夫提出的一个想法：物理定律可以用来描述一些从无到有的东西。这种东西可能是一颗恒星，也可能是一整个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