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大家安静下来,江眠偷偷溜去了教学楼。
沈谣奔跑的身影过于令人记忆犹新,江眠觉得有点晕乎乎的,上了天台,准备散散心,顺便洗洗眼。
风扬起来,带来一点微微的萧瑟,初秋的凉意爬上指尖,发丝未干的湿润似乎浅浅淡淡地遗留了些许。
倚在栏杆上,发了锈的凉意带着粗糙的质感与江眠的小臂触碰,引起一阵令人瑟缩的麻意,抬眼望天,有大小不一的,很柔软的云片,还有看起来自由自在的小鸟,扑腾着翅膀飞成一个两个黑点,消失在天际。
耳畔还有模糊的加油声,少年人的恣睢肆意,青春的澄澈与明媚,在这很凉的风里,表达得明明白白。
江眠觉得这世界很美好,但这美好始终不真切地,朦胧地压在她的肩上,带来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矛盾感,可是此刻风,云,少年,皆是眼前至美之物,又有什么好颓丧的呢?
许是觉得好笑,江眠勾起微微僵的嘴角,展开双臂,闭上眼睛。
管他命运如何?过得真切便叫生活。
是属于自己的生活。
……
美好的生活没享受多久,江眠就被狠狠揪住了命运的后脖颈。
一道不轻不重的力度拽着她的后领子,把她往后拽了一把,差点没把人吓死。
江眠怔愣着发出一声尖叫,条件反射地回头看。
emmmm……
!
又是沈谣,准确地来说,是“变装前”的沈谣。
他换回了校服,恰好收回了罪魁祸“手”,清冷地站在那里,看着高挑而干净。
许是和刚刚的造型有了对比,虽然如今还是一头乱蓬蓬的卷发,但是给人心灵的抚慰简直是加分满点。
终于不是红配绿和荧光粉了!好欸!江眠在心里如是吐槽。
可能是刚刚跑完步,少年额头还带着汗滴,微微喘着气,两颊微微泛着粉。
有一说一,没戴那倒霉黑框眼镜的沈谣简直就跟个洋娃娃差不多,看着呆呆的,又软软的,眉眼又精致,身量又高挑。像是女孩子喜欢的那一挂。
可惜江眠的关注点可能在于:沈谣要是扮女装应该会很好看!
呵呵,真糟心。
……
“拽我干嘛?”江眠觉得很离谱,这个人出现得恰到好处(莫名其妙),又非常巧合(十分故意)地打断了她和自然的融合,对生活的感悟。
“我以为…你想不开。”沈谣可能也发觉这是场误会,别扭地移开视线,轻轻咳了两声以掩饰尴尬。
真的,要不是唯物主义战胜唯心主义,江眠甚至觉得这简直如同一本言情小说,甚至比言情小说还扯。
这剧情,嗯…先是:
丧亲恍惚求车遇沈谣,然后是辨熟人纠秘密引互誓,再到天台救人怎料闹笑非。
真的,好巧。
江眠在这很荒谬的情节里,居然隐隐约约觉得有几分诡异的熟悉感。
阿巴阿巴……
虽然难掩几分尴尬,但是抛开这几百万分子尴尬,这一幕确实是很唯美,很青春,很偶像,很动人。
“嗯,我还以为你心里一直很难过,刚好看见你回了教学楼,以为你身体不舒服,刚好来看看。”
沈谣神色淡淡的,这淡淡中或许还藏着一点点恼意。
江眠其实还挺不自在的。
毕竟两人也算“生死”之交,多少有点别的情绪在作祟。
可是早早自立的女孩子其实算得上迟钝,和异性的交往也几乎称得上零点四,舍去便是零。
这种很委婉或者说反向直白的关心让江眠有点儿不知所措。
“啊…谢谢,但是,其实…其实一切已经过去了,说不在乎当然是假的,但是,但是其实也差不多习惯啦。”
江眠倚着栏杆,很自在地开口,“大家不都这样吗,早早地读书,早早地懂得一些东西,其实现在看来,生离死别虽然很让人难过,但是向前走一走,什么都想开了不是。”风很巧合吹过来,这话语在风里溢散开,带了点呢喃的意味。
“我倒是挺想知道,你这个爱好是怎么回事,小时候见到你,好像还是挺正常的嘛。”江眠突然凑近了些,很认真地询问。
沈谣微微愣了一下,觉得事情有点不太一样,怎么感觉有点反客为主哩。
话说,为什么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了啊,沈谣满脸懵,觉得很神奇。
眼前的女孩子突然带了点咄咄逼人的玩笑气,眼睛里多了点亮晶晶的狡黠,嘴角有很淡很淡的弧度,有种…有种出乎意料的生动。
沈谣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江眠,一个摆脱了神色冷淡的,面无表情的,摆脱了病态的苍白和红肿着双眼的一个,非常非常生动的江眠。
江南水墨的线稿添了颜色,油画铺张叠序的浓墨淡彩,无非,也就是这种冲击了。
他睁大了眼睛,努力回想小时候的自己,辨别江眠是谁,好不容易想起来。眉飞色舞,指点江山,英雄赴死般准备开始娓娓道来。
一个字都没说,眼前的女孩突然很轻地晃了一下,眉眼间露出很脆弱的神色,脸色也变得很苍白。这紧要关头,这狗血剧情。
江眠心里暗道:这天杀的秃噜皮的狗血的剧情,为何偏要如此对我。
然后她就很负责任地眼睛一闭,身子一倒。
沈谣也不负众望,任由江眠飘零,雨打孤舟似的顺着水泥墙滑落半截。
……
过程并不重要,反正最后沈谣还是反应过来并撸起袖子冲上前去,以力拔山河气盖兮的壮举接住了江眠。
…同时脑袋磕了个包。
然后杀马特黑框眼镜从口袋好巧不巧掉了出来碎成了两半。
可能劣质的东西终究配不上高贵的灵魂罢!
不过头好痛,沈谣瘪着嘴哭唧唧地想。
垂眸望怀里的女孩。
很轻,真的很轻,也很柔软。
江眠的呼吸很轻很轻,分明是睡着的模样,但是神色很苍白,也很脆弱,嘴唇几乎没有什么颜色,一看就是很虚弱的状态。
沈谣忽而想起军训那次。
教练随手一指,他就傻愣愣成了英雄救美那一个,背着女孩冲锋陷阵似的奔向医务处。
那时候江眠也是这样的神色,出了一身冷汗,放下她时还看见她干涩起皮的唇上,有两个很明显的,深深的牙印。
其实她很坚强的,沈谣默默想。
他缓缓蹲下,把江眠半盛在怀里,以一个很绅士的方式,尽量让女孩子睡得舒服一点,安稳一点。
沈谣呆呆地看着天色,耳畔还是此起彼伏的加油呐喊声。突然觉得心里有点痒。
可是垂眸看见女孩安静的侧颜,又不免怔忪几分,思绪有些飘远,荡漾到不知何处去了。
天色陡转,时间在这个秋高气爽的下午,很慢很慢地流淌。
淌过炒糖色的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