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江眠转学去了一所私立化寄宿学校,她曾经那么喜欢的母亲冷着脸,用令她陌生的语气刻薄地说:“去寄宿学校呆着,有人替你严格要求自己。”
“以前那些同学不适合联络,尽早忘了吧!”
江眠不懂为什么。
她天真地试图找到一个原因。
“妈妈,那你想过我快不快乐吗?你们在乎过我吗?你为什么不顾我的感受?”女孩执拗地问,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来。
“为什么?你怎么不看看你那个好爸爸有没有在乎过我?”
那一晚,曾经温和优雅的母亲近乎癫狂地将离婚证甩在了地上。
江眠颤抖着俯身捡起来。
那一刻,江眠好像突然明白了,她在心里默默咬牙流泪宣布:江眠,你现在,最奢求的东西,没有了。
不曾拥有,不曾失去。
江眠收拾好她一亩三分田的东西,和孙阿姨刘阿姨告了别。
带着她崭新的手机卡和失去了一切朋友联系方式的手机,踏入了新的学校。
无波无澜,学会坚强。
这所寄宿学校不是狭义上管制学生的地方。
而是为有钱人家需要磨练的孩子专门设立的学校。
在这里,孩子常年回不了家,学习之外,衣食住行各个方面都会由专人管控,像是要把所有孩子监视起来,不给予一分一毫的自由。
精英式培育,填塞式教育。
江眠表面上像是很快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不与人交谈,白天学习,晚上在冰冷漆黑的环境下入眠,入口的食物经过重重把控,男女生也有严格的接触限制。
可是事实上,江眠隐隐发现,自己的睡眠开始一定程度上不受控制。也常会有呕吐,眩晕,自我厌弃的感觉。
一开始是在一节数学课上。
江眠发现老师讲课的模样越来越模糊,纸张上的数字像是在扭曲跳动,下一秒她就陷入了黑暗。
可是很短暂,像是走了一下神,以至于老师也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江眠没有在意,甚至感受不到恐慌。
平静,冷静,不在乎。
直到某节体育课,老师要求跑八百米,江眠一声不吭活动好脚踝,一声哨响,少女轻灵地冲了出去,敏捷而迅速。
气喘吁吁,汗滴落下,江眠愈发激昂,像是要摆脱身上的负重与压抑。
可是正当拐弯处,突如其来的眩晕伴着恶心涌上来,江眠眼前一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这件事发酵开来,引起极大重视,江眠妈妈知道后来学校闹了一场,办了休学手续。
江眠不在意她自己的去处,她像一件商品,肆意流转,难以定夺去处,仅剩下一点该有的分寸,又淡又凉。
医生告诉她,她患有发作性睡病,也就是狭义上的嗜睡症,发展到了一个较为严重的地步。
这个结论对江眠没有造成一丝影响,有的时候她会默默想,为什么不是那种一睡不醒的病或者难以根治的绝症呢?
一走了之,也挺好的。
——
从学校回到了家里,好像没什么不同的。
距离上一次进这个家门,已经过去一年半了。
家里没什么变化,只是…
孙阿姨刘阿姨被辞退了。
“我不在家,她们呆在这里不干事,难道白挣钱?”这是江眠母亲的答复。
“好,随您心情。”迁就,迁就就好,别想其他了,江眠掐着自己的手心,一派无波无澜。
江眠母亲把江眠送回家后就消失了,可是她忘了,这个地方偏僻,又没人采购食材。
冰箱空空如也。
家里只剩了江眠一个人。
这次是真的只剩我一个人了,江眠暗暗想。
第一天,她翻了点剩米粥,冷着喝了。
第二天,她总共啃了两个苹果。
第三天,她找到所有零碎的菜叶,煮了一锅稀稀的菜汤。
第四天,她吃掉一袋过期的饼干。
第五天,她呆呆地躺在床上,想要等一轮月亮。
自打她上了寄宿学校,她的手机,卡里,再没有过一分钱。
拨不出的电话,打不通的手机。
报警?救护车?
又何必呢?
那么零星的一点求生欲像杂草一样腐蚀着少女的心,于是她在胃几乎翻涌不堪的痛苦里,寻觅着自虐般的快感。
少女眼里没了光彩,麻木无神地躺在床上。
她可能,活不下去了…
突然,眼前又是一片花影,胃里抽着抽着地难受。
江眠几乎以为,她就要这么狼狈不堪地脱离这个人间了。
“眠眠!”
下一秒,忽然有谁推开她的门,惊慌地冲过来,江眠睁不开眼,但是她听出来了,是刘阿姨的声音。”
再醒来,就在医院里了。
刘阿姨焦急地望着江眠,女孩脸色苍白,挂着葡萄糖点滴。
江眠望着刘阿姨,她有气无力地说:“我没事儿,您别担心……”
刘阿姨简直要气笑了,要不是她碰巧经过,手头恰好有钥匙,又机缘巧合发现二楼灯亮着,想着上来看看,那可怎么着都救不回江眠这条小命了。
可是万语千言终化为了一声叹气,“你要照顾好自己啊,眠眠。”
两人无声,对视良久,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刘阿姨无奈又心疼地点了点少女的额头。
她心底明白,江眠,彻彻底底让她家里给毁了。好好的姑娘不会笑了,不会高兴了,甚至,不要命了。
她才十四岁啊!
——
再后来,江眠母亲彻底人间蒸发了,最后给江眠打了一大笔钱,随后杳无音信。
江眠的父亲曾经来过一次,领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抱着不知比她小多少岁的弟弟,冷冷地问江眠要不要跟他生活。
江眠看出了那个女人眼底莫名其妙的敌意和嫉妒,她淡淡地拒绝了。
自从母亲走了之后,江眠想了想,这些几乎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好在她父亲存有一点点的怜悯之心,每月都会打来一笔抚养费,足够江眠攒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至于她的病,好像越来越严重了,可是,顾不上了。
初三的知识,靠着在家断断续续地自学,江眠勉强赶上了中考。
她和刘阿姨一起生活了一年,像从前那样,又好像有点不同。
江眠知道刘阿姨可怜她,也知道刘阿姨无儿无女。
可是,她没办法像一个正常的小女孩那样咧着嘴逗刘阿姨笑。甚至多说几句好听的话都做不到。
江眠很无力。她一边觉得自己可悲,一边又踉踉跄跄地贪恋这仅存的情谊。
她得读书,得挣钱,得独立,才有办法好好活下去。
没办法,没一点办法了,生活就这样子,必须要站起来,必须要站起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