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海这座南方小城,虽然面积不大,人口不多,但紧邻澳门香港,又是旅游城市,吃烤肉的地方真的多到数不胜数。
可是,林夏就偏偏带着我们到了我之前吃炒米粉的那条街,我遇到李静的那条街,我看到她捡饮料瓶的那条街,我偷偷跟着她的那条街,也是她从学校回家的必经之路。
唯一不同的是,这家店要拐进小巷里,并且还是不起眼的一个角落,并不在我吃米粉的那条主街上。
门面装修很不起眼的烤肉店,客人很多,还要排队叫号,林夏拿了个号,还好,前面只有两桌。
“换一家吧?”我没什么耐心等。
“现在是吃饭时间,到哪儿都要等。”林夏说。
“那就不吃”这四个字没说出来,还是不要扫了暮雪儿的兴了,看她和文宣的甜蜜劲儿,只能用小别胜新婚来形容。
我双手揣进黑色卫衣前面的口袋里,心想:不可能会遇见她,如果遇见了她,我就不生气了。
烤肉店很大,装修古色古香。
进门时一楼已经坐满,服务员带着我们像走迷宫一样的上到二楼,又在二楼左拐右拐,又上了一层,豁然开朗,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室外大平层。
四张长条桌子依次摆放,大量的绿植和三角梅摆在四周,最里面的那张桌子坐着李静,而她的旁边是穿着黑色皮衣的陆飞,对面是黄毛,平头,小胖子,而他们的身后是一座山水造型的假山。
水裹着雾倾泻而下,一头梅花鹿正在喝水。
我怔怔地看着她,心里的无名之火蹭蹭的开始往上冒。对我不理不睬,把我当透明人,反过来就和一堆不三不四的人吃饭,还会开心的微笑,看来,我在她心里真的是可有可无。
服务员走到他们旁边的桌子,热情的招着手。
“坐这一桌吧,那两张都是留座的。”
他们当然看到了我们,她也看到了我。
迅速躲开的慌乱眼神,筷子上还没来得及吃的烤肉一下子掉在碗里惊慌失措的样子,都像是做坏事被发现后的紧张。
“真他妈的出门没看黄历,就临时决定出来吃这么一次烤肉,还遇见不想见的人。”上次被我打的黄毛,愤愤不平的嘟囔着。
服务员被黄毛的话说的云里雾里,走过来看着我们。
“要不然换一家吧?”文宣挡住了我怒视李静的视线,冲我眨了一下眼睛。
“为什么要走?我们又没做错什么。”林夏说。
“要不要和姐演场戏?”她凑近我耳边轻声问。
我身子后仰,疑惑地看着她,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要不要看看李静能欺骗自己到什么程度?”林夏挑挑双眉,兴致盎然的样子。
“这方法好像不太好,搞不好会弄巧成拙哦!”慕雪儿挽着文宣的手臂,撒娇地说。
“弄巧成拙也比一走了之的好,那样显得多怂。”
“您好,几位呀?”应该是负责这一层的服务员走过来笑着问,刚才带我们进来的那位看我们迟迟不动,溜了。
“哦,四位,我们就坐这一桌。不是只有这一桌了嘛!”林夏指着李静对面的那张桌走过去坐下。
“是,你们不坐就要给其他客人了,下面催了。”服务员说。
“坐,我们就坐这张桌。干嘛呢?赶紧过来坐,别堵着其他客人。”林夏笑着招手。
又转过身一脸灿笑地对那一桌说:“李静,你也在这里吃烤肉呀?好巧。”
李静尴尬的笑笑。
说不上是愿不愿意,我们三个也只有跟了上去。
不能故意拆开文宣和慕雪儿,我拉开了林夏旁边的椅子,望着对面正在喝水的李静刚要坐,林夏拉了一下我的衣服。
“别坐,有露水。我擦一下。”她说着拿出纸巾来回划拉两下。“可以了。”
文宣和暮雪儿在我们对面坐下,脸上憋着笑。
“直接扫码点菜。”服务员把洗碗的水和餐具放在了桌子上。
“好的,谢谢!”林夏甜甜的回答。
我眼睛一直望着李静,毫不掩饰我此刻想把她吃了的眼神。
她除了刚见到我时的慌乱,现在已经调整的非常平静了,专心的吃着陆飞给她烤的肉,不抬头,也不与他们交流。
“想喝什么?”文宣在桌子底下踢了我一脚,我收回视线。
“可乐吧!”随便说了一个。拿起林夏为我倒的茶,边喝边又扫了一眼李静。
“别看了,你这满脸写着我好气,我在吃醋的样子,一下子就暴露了你的内心。”暮雪儿低声说。
“抓紧时间,吃完好走,这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我烦躁得很,头顶很快就要冒烟儿了。
现在给我个火点,马上就能着起来,也可能会把烤肉店都烧了。
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我拿出手机随便翻着。
“我俩闹别扭的时候是不是这样的?”文宣问慕雪儿。
“好像没有哦!”慕雪儿看了我一眼笑着说。
“你俩真的好腻歪。”林夏说。
“谈恋爱不都是这样吗?也就只有范丞忻谈恋爱像彗星撞地球似的那么刺激。”慕雪儿眯眼说。
“范丞忻,你喜欢吃五花肉吗?”林夏歪着头问我,脑袋刚好搭在了我的肩上,我往后躲了躲,眼睛不自觉的就看向李静,内心有些想让她看见又有些不想。
不过,她低着头,看不出是看见了还是没看见。
“我不吃,一提五花肉我就想到了林小胖。对了,他家好像离这里不远,也叫他过来吧?”林小胖会调节气氛,也许他在我们就不会这么别扭了。
“可以呀,叫五花肉来吃五花肉。”文宣说。
我看着手机没抬头,和文宣击了个掌。
电话接通还没等我说完,林小胖就说十分钟后到,还说他不到不许上菜,看来只要是吃,踩着钉子他也会来的。
也就十分钟吧,林小胖就气喘吁吁的出现在了我们面前,一屁股坐在了我旁边过道的位置上,一只手抓着他胸前的黑色T恤来回扇着降温。
“你是跑过来的吗?”我把一罐可乐放在他面前。
他点点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的士打不到,我就跑了两条街过来的。”
“不用这么拼命,我们会等你的。”慕雪儿笑的拍着手,嘴巴里还嚼着文宣喂过来的花生米。
刚进来林小胖还没发现陆飞,转头却对上了陆飞的眼睛,他不好意思地招招手,尴尬的点了点头。
“你这是什么局?气氛如此诡异。”林小胖低声问我。
“就是突然碰上的。”我说。
“珠海太小了。”林夏说。
“肉来了,肉来了。”林小胖看见服务员端着各种肉走过来,眼睛都在发光。
“管他三七二十一,吃饱了再说。”他说着撸起袖子,把肉一块块的往烤盘上放。
“文宣,你点榴莲饼了吗?”慕雪儿眨巴着含情脉脉的眼睛,撒着娇。
“点了,你的最爱能不点吗。”文宣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
“我要不要给你们开个房?”我问。
“我同意。”林小胖扬起了他的手,我们一拍即合。
文宣和暮雪儿脸红红地低下了头。
“也真是,你们当我们三个是节能灯呀,我们三个难道还不够亮吗?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不行呀?丞忻,啊……”林夏夹了一块林小胖刚烤好的牛肉放在我嘴前。
“你吃,我等下吃。”我看着手机说。
“我吃。”林小胖说着张嘴去接,但没接到,林夏直接放进了自己的嘴里,丝毫没有尴尬的感觉。
菜陆陆续续上来,林小胖爱吃也爱张罗,基本都是他在烤,还觉得肉叫的不够多,在征得我的同意下,又叫了两盘牛肉和五花肉。大家都在各自桌子上吃着自己的饭,倒也相安无事了一会儿,只不过没保持多久。
我时不时的就会看向李静,她和陆飞都不怎么说话,陆飞一直在给她烤肉,而她一直都是低着头,碗里满满的,但进嘴的很少,偶尔抬一下头假装喝水,其实也是顺带看我们一眼。
另外两桌一直空着,看来服务员撒谎了。
“服务员,给我拿五瓶啤酒。”黄毛看着我们这边,喊了一声。
“扫码加餐就好了呀?”服务员也冲着她喊了一句。
这话本来没什么,但服务员不耐烦的语气让林小胖他们笑出了声。
“有点儿蠢。”林小胖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我夹起两片杏鲍菇放在了烤盘上,边烤边抬眼看了一下李静,发现她正在看着我。
我俩的眼神第一次对上,谁都没躲,互相挑衅着对方。
“范丞忻,啊……”林夏把一个生菜包肉放在我嘴巴前面。
我本来是不想接的,但是李静在看着,我就看着李静故意吃了那个生菜包肉。
李静嘴角扬了扬,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她拿生菜包了片肉送到了陆飞面前,陆飞很自然的就吃了,他知道我在看着他们,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
我被气到了,实实在在的被气到了,我知道她是故意的,但我还是气到了。
我把筷子一丢,胃口全无,拿起手机开始打游戏。
“你们快吃,吃完好走。”
“哦……”
服务员提着五瓶青岛放到了陆飞那张桌上。
“来来来,哥几个走一个,这干吃多没劲,一点气氛都没有。感谢老大,在澳门赢了钱就回来请我们吃大餐,还是大哥靠谱。”黄毛站起身一阵吆喝,其他人也附和。
陆飞也拿起酒杯象征性的喝了一口。李静没有喝,倒是一脸疑惑地看着陆飞,陆飞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然后笑眯眯的把饮料拿到了她的面前。
李静没接。
去澳门赢了钱?陆飞难道去赌博?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陆飞喜欢赌博?”暮雪儿小声地问林小胖。
“我以前和他在一起时没有呀,但具体我也不知道。我也纳闷儿呢,他也没什么钱,哪来的资金去赌博。”
“他要想赌,怎么都能想到办法。”文宣也小声的说。
“别管了,他完了。”慕雪儿说。
赌博,谁沾上谁输。
“林夏,你觉得怎么样?高考有信心吗?”文宣问。
“唉……不好说,我感觉时好时坏的。”
“她,没戏。”我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谁说我没戏?”
我左手拿着手机,挺直腰板,夹了一块牛肉想吃一口,转头想说:“就是你呀!”却没注意林夏故意将脸凑近我,就这么一转头,我俩的脸贴的很近,如果是李静那边的角度,也许会以为我在亲她的额头。
我下意识的看向李静,她皱了一下眉头,咬了一下嘴唇,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看向别处。
陆飞不屑的瞪了我一眼后继续吃着烤肉。
林小胖和文宣慕雪儿能装没看见。
我放松身体,往右边躲了躲。“你能不能说就说,不要凑得这么近?”我没好气地说。
“我这不是怕你听不见吗。”林夏傻傻地笑着。
我小声说:“不要故意做这些小动作,对李静没作用,我们赶紧吃完离开吧!”
“哦,好吧!”林夏说着安安静静的开始吃饭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当你只想安安静静的吃完走人时,有些人却想着如何来激化矛盾。
“李静,我和你说,男朋友就要找陆飞这样的,你看看,多男人。不会花心不会劈腿,从一而终。千万不要找那些靠父母的装B富二代,除了长得白一点,就是个草包,啥也不行。”平头男一口把一杯啤酒喝完,马上又倒满,把瓶子大力的往桌子上一放,砰地一声。
接着对李静一顿比划,然后一口喝掉那杯啤酒。
“你悠着点儿。”陆飞说着将手放在李静身后的椅背上,右腿搭在左腿上,挑衅的看了范丞忻一眼。
李静皱着眉,抿着嘴,瞪着平头:“别说了,吃完赶紧走。”
“哥哥告诉你的都是忠言,你还不耐烦。不要觉得他有几个钱你就心动了,再说,我们老大,今天可是赢了100万呀,也可以让你过上好日子了。小白脸,他只是新鲜,你看看,现在不就勾搭上别人了。”
李静瞪着陆飞,感觉好像是第一次知道他赌博的事。
陆飞只是笑着看她,不说一句话。
“平头,你这话说的对……”半醉的,上次被我踹脸的小胖子站起身拿着酒杯和平头干了一个。
“来来来,一起。”黄毛也站起身举起了酒杯招呼大家一起喝,四个人就干了一杯。
我压着心里的怒火,装作没听见他们的话,其实还是给李静面子,因为她说过不希望我和陆飞打架,我拿着手机继续打游戏。
他们四个也没有说话,都加快了速度,想把点的东西吃完就走。
“李静,你说,就那个范丞忻他哪点比陆飞好?”黄毛挑起了话题。
听到我的名字,我抬眼望了望,放下手机,双手揣进卫衣兜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其他几个人也纷纷转身,投去愤怒的目光。
此时的黄毛已经两瓶啤酒下肚,说话有点不利索,眼睛也有点发直,抹了一下嘴巴后直接擦在了他白色的卫衣上。
“范丞忻……也就是人白点,但是男人要那么白干嘛?又不是小白脸,当然了,他是不是小白脸我就不知道了。但是他肯定是花花公子哥,天天泡……夜店,玩……女人,你不要以为他年纪小不会,他们呀……嗝……”
“啪……”一个响亮而清脆的巴掌落在黄毛脸上。
甩出这巴掌的是一直给人感觉很乖的李静,巴掌声盖过外界所有声音,大家瞬间安静了。
我惊呆了,所有人都惊呆了,没有人预料到她会这么做。
“不许你这么说他。”李静的声音不大,但很坚定,也足够传进我的耳朵。
平头摇了摇脑袋,连续眨巴了好几次眼,然后捂住自己的脸,怔了。
李静转身大力推开椅子,绕过想拉住她的陆飞,跑了出去。
“文宣,替我买单。”我起身跟着她跑出去。
“好,你去吧!”
还没到楼梯,陆飞在后面拉我手臂,我大力甩开,此刻,我不想与他纠缠。
走出店,我仔细寻找她的影子,还好,她还没走远,就在我左手边几十米远的地方。
我跑过去,挡在她面前,她看着我,眼里的泪水越积越满,夺眶而出时她眼神一转,倔强的想绕过去。我拉住她,她甩掉我的手,我直接将她扛在肩膀上,她像电视里的人一样拼命打我后背,但无济于事。
我把她塞进副驾驶,转身去驾驶位时她打开门走出去。我打开安全锁,公主抱着又把她放进副驾驶,这次,她打不开门了。
不知道周边人是什么反应,因为我就没看。
“我要下车,我要回家了,奶奶打电话给我了。”
“不要动不动就搬出奶奶,你和陆飞在一起的时候考虑奶奶了吗?为什么一上我的车就说奶奶?”我启动车子,快速行驶在夜晚车流高峰时期的主干道上。
“你凭什么管我?你为什么要管我?你都已经把我晾着不管不顾这么久了?干嘛现在要管我?”
“我哪儿敢管你?我什么时候管你了?我如果要管你就先把你身边的这些人杀了,反正都是不三不四的人,我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你厉害,你可厉害了。也确实是,你想要什么会得不到,恐怕你一句话就会有成千上万的女孩在你身边,所以,干嘛要把我弄上车,你的林夏不管了吗?你不怕她出意外吗?你不怕她被别人抢了吗?”
“她怎么样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手不疼吗?你为什么打他?”
“我愿意打就打,我打谁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应该去管你的林夏?她要你哄,你还要和她一起回家?你们的家。”
她吃醋,我有点儿开心。
车头前方出现一团白色,车子响起报警提示有障碍物,看不清是人还是动物。
我情急单手左打方向盘,猛踩刹车,右手挡在李静面前,车子撞到中间防护栏没刹住,冲向对向车道,还好此时是红灯,无车无人,我的车直冲到了路边的绿化丛中,咚的一声撞在了树上,车头凹了进去。
我转头看看李静,没有受伤,安全带起了很大作用。
“范丞忻,你疯了?”李静吓得脸惨白。
“你没看见车前方的白色东西吗?我是在躲那个不知是什么的障碍物。”
“没看见。”
“少爷,少爷,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我转头一看车窗,是Lucy,我在美国的保镖。
好吧,林夏说的没错,他们也来了。
我打开车门,五个人围在了我的身边,警察骑着闪烁的五彩光的警用摩托车停在了我旁边。
“怎么回事?”警察问我。
“前面有障碍物,操作不当。”我简单的回答。
这种情况,我只要猛踩刹车就行,追尾也不会造成人员伤亡,车也不会损失惨重,我确实慌张了。
“是一只被撞死的萨摩耶,太可怜了。”另一名警察查看了情况后报告。
“驾照,行驶证,身份证,拿出来。”警察拿出记录仪,处理单边写边说。
我走去车里,李静站在旁边惊恐地看着我,我把证件全部交给警察:“我可以先走吗?什么处理结果都认,我女朋友被吓坏了,我要带她回去。”
50多岁的警察叔叔看了看远处的李静,没搭理我。
几分钟后把驾照给我。“你可以走了。”
“谢谢!”
我走过去拉起李静的手。
“你们的车呢?”我问lucy。
“在那里。”lucy指了指不远处的奔驰。
“钥匙给我,后续你们处理。”
“哦,但是,你爸爸……”
“别废话。”我声音不大,语气不容反驳。
Lucy乖乖把钥匙给了我。
我拉着李静,开着奔驰,离开了现场。
这一次,李静再没说话,她被吓坏了,气都不敢喘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