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路上,看着副驾驶位子上的潘筱果一直默不作声,候绍生心里想着,怎么最近她老是闷闷不乐的?
“过两天休息,我想去学钓鱼了。”
“嗯。”
看着潘筱果这么敷衍自己,候绍生有些失落,正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好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候绍生见前面正好是路口,要等红灯,拿起手机看了看。
手机屏幕上竟然显示着薛意真的号码,候绍生心想她找自己会是什么事啊?
“你好······”
“你有没有见到阿瑶啊?”
候绍生刚接通电话,还没来得及说话,薛意真就直接问了,她的语气有些惊慌失措,想来,可能阿瑶出了什么事,她才会如此紧张的。
“没有。她怎么了?”听到是阿瑶的事,候绍生也心生紧张了。
“我今天去接阿瑶,到了幼儿园,老师告诉我,阿瑶,她···她失踪了······”
“什么?你,你在那家幼儿园?我马上过来。”不知怎么,这句话竟然从候绍生嘴里脱口而出,就像是自己的女儿弄丢了,他一着急,就说出来了。
“我在涛彬路上的欣康幼儿园。”停顿了下,话筒里又传来一句温柔的声音,“谢谢你,候绍生。”
顾不了这么多了,候绍生在路口掉头,向涛彬路驶去。车上,潘筱果脸现忧色,她也为阿瑶的无故失踪而担忧。
候绍生赶到欣康幼儿园,将车停好,快步走到幼儿园的大门口。只见门口停了辆黑色的保姆车,车旁薛意真和她的助理焦急万分,薛意真头发有些散乱,额头处发丝粘在上面,想是和助理刚刚在附近搜找过一番。在她们身旁的是幼儿园的负责人和一名早已哭得不像人样的年轻女教师。
“薛女士,我代表我们欣康幼儿园,向你表达诚挚的歉意。我们已经发动所有的教职工去找了,你先不要太担心,说不定马上就有消息了。”年长的幼儿园负责人正努力安慰着薛意真。
“孩子什么时候走丢的?”候绍生快步来到她们面前,急切地问那名幼儿园负责人。
那人看看突然冒出来的候绍生,可能以为他是孩子的家长,于是立刻向候绍生说道:“你好,我是这家幼儿园的园长,我姓白。事情是这样的,今天下午放学的时候,蒋老师带着孩子们在门口等家长来接,其中有个孩子的家长正跟蒋老师了解孩子的情况,等蒋老师回过头来,你家孩子薛溪瑶就突然不见了。我们得知后,立刻发动了全园的教职工去寻找了,到现在还没有找到。我们确实已经尽力了,实在没办法的话,我看只有报警了。”
候绍生回头看着薛意真。只见她的眼眶开始红了起来,此刻她也正看着候绍生,像是在向自己救助。没想到,这样的女强人也有软弱的时候。
“薛溪瑶今天可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吗?”候绍生问还在哭泣的蒋老师。
蒋老师还在止不住地抽泣。一旁的白园长呵斥道:“家长问你话呢,你别没完没了地哭了,哭能解决问题吗?”
蒋老师努力平息了下情绪,终于止住了哭泣。她将一张图画纸拿了出来,说:“今天我教孩子们画画,薛溪瑶她画了幅全家图,只是里面的人物有些奇怪。”
候绍生接过来一看,只见画纸上画着一个男人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小女孩的另一只手牵着一个头上扎着短马尾的女子,在画纸的左上角还画了一个身穿橘红色上衣的女子。
候绍生一看就明白了。这是自己和阿瑶还有薛意真在乐园里相遇的情景,没想到,阿瑶连潘筱果也画上去了。
这时,薛意真也凑过来看了。她也看明白了,只是她不明白那个穿橘红色上衣的女子到底是谁?
“绍生,跟我来。”站在候绍生身旁的潘筱果忽然说道。说完,她就沿着幼儿园的围墙,向左手边走去了。
候绍生将画纸交给薛意真,跟着潘筱果去了。薛意真有点茫然不知所措,她愣了一下,然而也跟了上去。剩下的戴助理和白园长以及蒋老师,觉得情况有异,都一起跟了上去。
潘筱果领着候绍生他们走了大概一公里的路,经过了一个菜场,又走了一段路,来到了一块等待拆迁的地段。这里的房子几乎都废弃了,门窗全无,周围见不到一个人,一副破败的景象。
“汪汪汪···汪汪···”一阵狗吠声在周围响了起来。潘筱果向狗叫的方向指了指,候绍生感觉不妙,他立刻循着狗叫声跑了过去。
转了几个弯后,看到前面一栋房子下面,阿瑶背靠着墙,她的手里拿着根小木棍对着面前的几条野狗,边哭边叫道:“走开,你们走开···”
候绍生俯身捡起几块砖块,迅速冲了上去,向其中一条野狗投掷砖块,将它吓跑了,余下的两条野狗见后面又跑过来几个人,吓得都一哄而散了。
阿瑶看到是候绍生出现救了自己,她丢掉小木棍步履蹒跚地向候绍生跑来,候绍生刚蹲下来,阿瑶一把抱着候绍生的脖子,边哭边喊:“侯叔叔,侯叔叔,你终于来了······”
候绍生轻轻拍着阿瑶小小的肩膀,温言安慰。
这时,薛意真和她的助理都赶到了,薛意真上前检查女儿有没有受伤,她正想抱回女儿时,发现阿瑶抓着候绍生的脖子,抓得死死的,怎么拉都拉不开。候绍生摇摇头,示意薛意真不要勉强。就这样,候绍生一路抱着阿瑶,回到了幼儿园门口。这时,薛意真又尝试着将阿瑶抱下来,阿瑶还是死活不放手。
候绍生抱着阿瑶坐进了宽敞的保姆车,向薛意真家里驶去。
没多久,车子停了,候绍生发现车窗外的景色很是熟悉,抱着阿瑶下车一看,这才发现薛意真所住的地方,竟然就在候绍生家的斜对面的敖府家园。
薛意真吩咐司机和助理先回去,明天一早再来接她,然而领着候绍生走进了这高档小区。
到家的时候,阿瑶已经在候绍生的肩膀上沉沉地睡着了。候绍生和薛意真不忍吵醒她,于是将她轻轻地放在了卧室的床上。两人打了些热水,给阿瑶轻轻地擦拭着脸上、手上的污迹。看着候绍生小心翼翼地帮阿瑶擦拭着脸蛋,薛意真疲累的心得到了一丝慰藉,自己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潘筱果在他们的身后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神态平静。
走出阿瑶的卧室,候绍生向大门口走去,准备告辞回家。
“那个,候绍生,你能陪我聊聊吗?”薛意真忽然在身后叫住了他。
候绍生愕然回头,看着薛意真脸上热切盼望的神情,不由得点了点头。
薛意真让候绍生先去客厅的阳台上坐一会。
候绍生来到阳台上,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此时将近十月,天气渐凉,已不觉得闷热了,紧张劳累了半天,忽然安静下来,说不出的心情舒畅。抬头望天,不见有云,月光如水,平时很难看到的星星也露出了亮光。呼吸着夜晚的空气,感觉肺里一阵清凉,好不畅快。低头向下望,从二十层的高处,能看到下面灯光点点,旁边的马路时有车辆通过,一副繁华城市的画面。这时,候绍生惊奇地发现,在这里还能看到自己所住的那栋楼,再仔细看,竟然能看到十六层上自家阳台的一角,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你在看什么啊?”
不知什么时候,薛意真拿着两瓶水来到了阳台上。
“今天的天气真好,你看这月亮真明亮,感觉好久没有见到这么皎洁月光了。”候绍生所思所想脱口而出,说完才发觉,现在站在自己身边的是薛意真,不是潘筱果。
“是啊。”薛意真倚着栏杆看了一会,然后坐到了阳台的吊椅上了。
候绍生见薛意真兴致不高,想想她今天的遭遇,确实很难提起精神来。
候绍生坐在一边的藤椅上,这才发现,这里跟自家阳台一样,也有一把藤椅和圆形茶几,只是这里多了一个阳台吊椅。
站在阳台的角落里的潘筱果,看着对面的薛意真,脸现忧色,仿佛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了。
过了良久,薛意真始终微微低着头,仿佛正在想着什么。
“阿瑶···阿瑶出生以来,好像一直有幻觉,从二、三岁起,她时不时地会说,看到有人在面前出现,有时候她还会一个人自言自语······刚开始阿瑶她的爸爸还以为孩子只是胡闹,也没在意。后来发现阿瑶一直这样,于是上医院检查身体,没有发现阿瑶的身体有任何问题,但是阿瑶还是经常做出些怪异的举动,这让阿瑶的爸爸还有爷爷奶奶逐渐对阿瑶越来越反感了,她的奶奶还说阿瑶这是中邪了。等到阿瑶四岁那年,我和阿瑶她爸爸因为阿瑶的事,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阿瑶她爸爸开始不再管孩子了,而且还经常不回家,最后我决定不再和他一起生活。离婚后,我独自带着阿瑶生活。那段时间,公司正遇上一个难关,我当时既要照看孩子,又要兼顾工作······”薛意真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嗓子有些梗咽,“我到现在都无法相信,那时候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候绍生无法相信,薛意真现在竟然在跟他讲述自己的不幸经历。
“我们公司现在有超过五千名员工,在工作上我能给予他们最好的照顾。可是回到家,面对阿瑶,我却是有心无力。现在阿瑶已经六岁了,她到现在连一个朋友都没有。”薛意真的眼眶里,第一滴泪水流了下来。“我知道,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幼儿园里,没有一个小孩愿意和这个古怪的孩子交朋友。看着阿瑶总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我···我的心都碎了。”薛意真忽然抬头看着候绍生,她的脸上有两道泪痕,“你知道吗?公司里的人背后都称呼我‘女王’,表面上我好像女王一般高高在上,面对工作上的难题都能迎刃而解。可是,我现在真的好累啊······我不想再照顾他们了,我想有人能了解我,照顾我······”
接着“哇”的一声,薛意真终于哭了出来,她双臂环抱放在膝上,将头埋在臂弯里,低声痛苦。突然“啊···”的一声,她就这样埋着头大声地叫了起来,声音犹如受伤的母兽,哀鸣不止,极其地悲伤。
候绍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他傻愣住了,一动不动。这时,他的肩膀一阵刺痛,身体前倾了一下。回头看去,只见潘筱果正在向自己打着眼色,像是在示意自己上去安慰安慰薛意真。
候绍生从口袋里掏出纸巾,走到薛意真身旁,他弯下腰,看着因为痛苦而不停颤动的肩膀,伸出手来,轻轻地拍了拍薛意真的肩膀。
薛意真忽然双手抱着候绍生的脖子,就这样继续哭泣着。候绍生只能蹲下来,他不自然地在薛意真背上轻拍着,仿佛在哄一个伤心的小女孩。
良久······
薛意真终于松开了双臂。一阵凉风吹过,候绍生感到肩上凉飕飕的,忽然想起来,肩上这个位置今天被她们母女俩哭湿了两次了。
薛意真用纸巾擦拭着脸上的泪水,面带歉意地说:“真不好意思,刚才实在控制不住自己。”
“没事,我能理解。”候绍生坐回原先的座位,“嗯,那个,要是你放心我的话,以后就让我去接阿瑶吧?”
薛意真仔细地看着候绍生,然后点了点头,她终于露出了笑容,“谢谢,那以后要麻烦你了。”
候绍生跟薛意真又聊了会,这才告辞离开。
回到家中,候绍生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怎么啦?今天做了好事,还不开心吗?”潘筱果忽然调侃道。
“这是哪门子好事,真是的。”肚子咕咕地叫起来了,这才想起来,折腾了大半天,还没有吃饭呢。
看着正在厨房忙碌的候绍生,潘筱果嘴角带着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