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尧帆在父亲的急电下,匆忙赶回位于外双溪的别墅祖宅。他还没踏进门,就听见父亲爽朗的笑声,夹杂着母亲的喜悦嗓音。
“那我们就定好下个月初八,我看过黄历,这天是好日子,幸好我之前就拿过两人的出生时辰给算命师批过,算命师还说他们今年一定会结婚。”
“妈,你在说谁要结婚?”柏尧帆倾身在母亲颊侧亲吻,抬头发现原来是惠氏夫妇到访。他不动声色,“伯父、伯母,你们好。”
“还喊什么伯父、伯母,该叫爸爸、妈妈了!”柏母拉着儿子的手,让他坐在身侧。
“什么意思?”
“你这孩子,还装傻!乐乐怀孕,都四周了,你要当爸爸了!”柏母笑得阖不拢嘴。这可是千盼万盼才得来的金孙啊!
米毅铭观察着柏尧帆的脸色,没有乍听为人父的惊喜。果然被他料中,他们之间的感情出问题。
“我和亲家公说好,你们下个月的初八订婚,过一个礼拜就结婚。”柏家大家长跟着宣布。
“我不会娶她!”柏尧帆的话无疑是在一片和乐气氛中扔下核弹,这一炸让全部的人怔忡,还来不及反应,他又说:“我不爱米乐乐,而且我找到曾敏儿了!”
“尧帆,你在胡说什么?乐乐怀了你的孩子耶!”柏母扯着儿子的手臂。
“曾敏儿是谁?”米母的心乱了。
“你在胡闹什么东西?”柏父拧着眉。
柏尧帆直视着没有开口的米毅铭,没有任何回避。
“我真希望自己没有冷静的特质,这样我会跳起来和每位父亲一样,先揍你一顿再说。”沉着声,米毅铭开口。
“如果揍我一顿可以让你消气,那么我很乐意,只是我真的无法娶米乐乐。”
“柏尧帆,你给我闭嘴。你说那什么浑话?难道为了曾敏儿,你真的不顾自己的孩子吗?”柏父怒极了。
“米乐乐真的怀孕吗?我才跟她说找到初恋情人,她就说自己怀孕。”
“你以为我们乐乐用怀孕来要胁你?”冷静的米毅铭也变了脸色。
“米兄,你先别气!这死小子,我一定教训他,给你一个交代。”
“我们家乐乐有医生证明是怀孕,她才不会用这个来骗人!”米母也跳出来为女儿澄清。
“米姊,你别在意我那笨儿子的话。”柏母拍着好姊妹的肩膀,“尧帆,你到底在胡扯什么?乐乐有你的孩子是事实,就算你那初恋情人出现又如何?当初不是她先放弃你吗?这种吃回头草的女人你还要吗?说不定她是看上我们家的钱才──”
“妈!”柏尧帆大喝一声,“你不清楚就别批评。你清楚米乐乐的个性吗?她好胜成性,什么都要赢,早在餐厅时,她就用怀孕逼我要娶她,我怎么可能娶这种心机深沉的女人?!”
“柏尧帆,我自己女儿的个性,我自己最清楚!什么叫逼?如果你们之间清清白白,今天她会有这种机会吗?”
柏尧帆无法反驳,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尧帆,今天如果不是你那什么初恋情人出现,你敢说你没有娶乐乐的意思?现在吃干抹净就翻脸,这样对吗?”柏父跳出来说句公道话。乐乐他是从小看到大的,个性也清楚,所以对儿子的批评抱着保留态度。或许是他们的个性太接近,不肯示弱,所以才产生这种硬碰硬的状况。
“柏兄,我不是不明理的人,儿女长大有自己的想法没有错!如果他真的无法承诺爱小女,我这个做父亲的人也不敢将女儿的一辈子交到他手中。我们米家的产业规模,还养得起孩子。”
“没有错!我女儿不一定要嫁到你们家来。”
“米兄,你别气!我这儿子只是脑筋不开窍。我柏家承认的媳妇,永远只有乐乐。”
“是啊!米姊,你就别听我那笨儿子的话,我们谈好的婚期不变,到时候绝对风光的娶乐乐进门。我们柏家的孙子当然要在柏家祖宅长大。”
柏尧帆阴沉着脸色,不再发表任何言语。没有人可以逼迫他做不想做的事……
柏氏夫妇送走惠氏夫妇后,回到客厅。
柏母坐在儿子身旁的沙发,“你这孩子,一直以来不管公事或私事都不用我们操心,怎么这回这样处理事情?那是你的亲生骨肉耶!”
“我不管你和乐乐之间有什么争执,她怀孕是事实,你想怎么处理?”
“我不可能娶她。”
“孩子呢?当私生子?你把和乐乐之间的恩怨撇开;从小我就教你要负责任,你就这么负责的?”
柏尧帆抹着脸,“那敏儿呢?她怎么办?”
“你和她私订终身,还是给过承诺?”
“没有,但我真的──”
“没有就对了,你没有辜负曾敏儿不是吗?乐乐是爸爸从小看到大的,她个性是好强,但根本不坏,或许在感情上的处理太过强势,弄拧了你们之间的关系,但她曾经是你的女朋友,相处这么久,你不能因为一些小缺点,就抹煞掉她喜欢你的事实。”柏父明白儿子的个性,吃软不吃硬,只能动之以情。
“她不是喜欢我,她只是吞不下这口气,或者是输的感觉不好受。”对于那天在餐厅,她的压迫口气与最后赢家的嘴脸,让柏尧帆反感至极。
“是这样吗?”柏母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好好想想,我希望你拿出男人的担当和魄力来。”柏父拍拍柏尧帆的肩膀,偕同柏母回房间休息。
“怎么脸色这么凝重?”曾敏儿拉开桌上的餐巾,平铺在大腿上,“发生什么事吗?”
“前天的事你看见也听见,米乐乐确定是怀孕,没骗人!推算时间,孩子是我的。”
曾敏儿怔忡,半晌才回神,努力扯开嘴角,露出笑花,“恭喜,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原来……
“下月初八。”
曾敏儿喃喃:“日子这么快订好……我还是太慢。”失去焦距的眼瞳盯着桌上的筷架。
“我对她有责任。”对于曾敏儿,他必须承认一直找不回过去的感觉,爱让时间冲淡,原来是找不回来的。只是她的出现让他产生一种圆梦的错觉,毕竟初恋的爱情对他而言,爱情和肉体的结合,那种滋味非常美。
“除了责任呢?你爱她吗?”曾敏儿的眼瞳产生异样光彩。
“我对威胁我的女人没有兴趣,在我心中,她和黑寡妇一样。”他好奇着她的想法,是否和他的猜臆一样?
“那我愿意等,只要你对我还有一点心,有一点希望,我可以留在你身边。”
柏尧帆啜着矿泉水,“你知道你这么做对自己完全没有保障吗?我的法定妻子是她,她甚至可以告你妨碍家庭。”
“你呢?你希望让我等吗?”
“我不会给你任何答案。你要等就等,不等也可以。”永远的承诺他曾想给,只是她放弃了!
“我知道我当初的逃离让你伤心,这次我不会再走,就算你不给任何承诺,我还是会等,只要让我偶尔看看你就好。”“随你!”注视着她美丽的脸庞,突然觉得陌生。
他不是笨蛋,当年怯懦的小女孩经过社会大染缸的淬炼,心思仍然保持单纯?他不相信。走遍他走过的每片土地,可能是吸取经验,他认为这说法可信,然而是因为他?
不,不可能!再次见面,或许勾起她对往昔甜蜜的回忆,但他没有自大到这种程度,如果她真的爱到无法自拔,当年就不会轻易放手。
他能掌握跨国企业D&FC集团还游刃有余,自然不是笨蛋。初见面的惊喜慢慢淡化,他就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每次见面,她都温柔地带着怯意,谈的大都是对台北的游历观感,和过往两人相处的时光,对自己的工作总是绝口不提,要不是没有闯出成就,仍然载浮载沉,她不会如此。分享不该设限的。
或许是事业不如意,所以她才转向感情的寄托,也可能一直没有碰上好条件的对象……他一直相信成熟的男女要坠入情网,除了话要投机,才气和长相也占极大比率。
对于她,他应该要重新衡量。毕竟再次落入黑寡妇网中,被当成大餐的感受并不好。这种经验一次就足够令人捶胸顿足的了。
米乐乐拉了椅子靠窗而坐,三面环山的医院提供绝佳的美景,下过雨的天空灰蒙蒙的,远处山岚氤氲,感觉天空好像离地面更近了。
她从来不晓得台北也有这种景致,生活的步调紧凑,让她回来两年,都不曾好好看过居住的环境。
“怎么还坐在窗边,坐这么久好吗?”推开门的IRIS手里提着保温盅。
米乐乐没有回头,继续看着窗外,“医生说我身体好多了,可以下床。”
“你要喝点人参鸡汤吗?这人参是柏夫人昨天来看你时送来的,听说是大陆那家同安堂的特级货。早上伯母就要汤管家炖了,她说你需要多补充点营养。”IRIS不管米乐乐要不要,迳自将汤倒在碗里。开玩笑,她现在可是一人吃两人补耶!
当猪养也是应该的。
“我爹地临时接手我的工作,一定忙坏了!”米乐乐有些歉意,幸好还有母亲陪在身边。
“你就别担心了,董事长出马,一切水到渠成。”
“我很不孝,都这么大,还让他们操心。”
“你就别想太──”
叩叩!
敲门声阻断了IRIS的话,两人同时回头,刚好来访的客人推开门。
失踪多时的男主角终于现身了!
IRIS嘲讽的撇撇嘴,“罗大少,怎么突然有空?”
柏尧帆不理会IRIS,连靠近也不愿,只是站在离门口约几尺的地方就停下脚步,对上米乐乐的视线。“下月初八,我会准时出现在订婚宴现场,但这并不代表我愿意屈服,结婚只是为了孩子的权宜之策,我会跟我妈讲,要她别太铺张,免得到时候丢脸,希望你也是!”
“喂!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丢脸不丢脸?你这是……喂!你站住!”门被大力甩上。“可恶!这家伙以为他是谁啊?!”
“IRIS,你觉得我嫁给他,下半辈子会有幸福的日子吗?”
啊?!半张着嘴,这问题她真的无法作答。
“别告诉我爹地和妈咪,他们为了我,已经够担心了。”米乐乐转头,继续对着窗外。订婚宴的筹备如火如荼的展开,只是当事人却变成局外人,米乐乐有着身孕,不适合太劳累,这可以体谅,但是柏尧帆呢?故意似的,连试礼服都恶意缺席,甚至排了议程到加拿大。
他一直到订婚宴前一个礼拜才施施然出现,要拍婚纱照也来不及了。
米乐乐对他的行为一直保持缄默,连戒指大小都是罗妈妈亲自来量,她也没有不满。只是什么都不说,并不代表她不知道。他们刻意把八卦杂志收起来,但在做脸部保养时,会馆就有,供人消磨时间,所以她看见了。
杂志角度拍得很好,好到她一看就知道女主角是谁,偎在他的肩上,十足小鸟依人模样;这不就是那天出现在餐厅的女人?商场金童除了玉女,还有其他选择?婚前最后的狂欢?还没有结婚就出现第三者?种种猜臆都不对,她是他的初恋情人,如果以先来后到论谁是第三者,她才是吧!
她想起当时美容师尴尬的表情,手指着那篇报导,直说是假的,杂志写得耸动才有销路嘛!很好笑,八成是有人央她把杂志收好,结果漏了!
米乐乐忘记当时回答什么,只是觉得……心痛得麻痹了,眼泪也掉不下来。如果问她还有什么感觉,就是不甘愿吧!
所以她在午后一点半出现在这里,对面是柏尧帆的办公大楼,她知道他会陪那女人吃完午餐,然后她则陪他走回办公室。这消息很容易获得,看不惯她过得太如意的大有人在,只要问,她们很乐意提供八卦。
这不就出现了?两人在街的另一头,走得非常近,虽然没有勾肩搭背,但笑意盎然的样子就是讨厌。她算准时间,走出咖啡店。
“又是你,你又来纠缠我老公吗?”
柏尧帆戴着墨镜,看不出任何情绪,“你怎么在这里?”紧绷的声音听得出来,对她的出现非常不悦。
“我们下礼拜都要订婚了,结果却传出狐狸精在勾引你,我能不来瞧瞧吗?”
“米乐乐,大庭广众之下,我不想和你吵,也不想变成丑闻焦点,你最好明白我的容忍极限。何况我们根本没有结婚,你管得太多。”
“好,那我就等我们结婚,如果你还跟她继续来往,最好别让我捉到奸,否则我一定告她妨碍家庭,好好行使为人妻的法律权利。”将发顶的墨镜戴回,遮住眼睛,她转身离开。
“SHIT!”他恨死这种无力感。
“你别气,她说不定是故意要惹你!”
“故意?她根本是有恃无恐,仗着孩子,吃定我不敢不娶她。该死!”偏偏最该死的人是他,是他双手奉上把柄。
这么想嫁他是吗?依她的高傲气焰,嫁进来以为可以当少奶奶吗?不会的,他从不让错待他的人有好日子过,不管是商场敌人,或曾是枕边人的她……没人可以这么做。
“尧帆?”
“你想说什么?”
“你在想什么?那么入神?”
“我在想等会儿要开会的公事,没事你先回去吧!”
好快,明天就是初八,订婚的大喜日子了。
米乐乐轻摸着套在假人模特儿身上的白纱,雪白的蕾丝,无比柔软的触感,这袭象征纯洁的婚纱曾是她日思夜梦的,只是现在……
“乐乐,你还没睡啊!怎么妈咪刚刚敲门你都没有回应?”
米乐乐抬起头,微笑的抱住母亲,“妈咪,人家在欣赏这件婚纱嘛!它好美。”
“你这傻孩子,现在都几点了,你明天一早就要起来梳妆,早点休息,肚子里还有宝宝,太劳累不好。”拉着女儿坐在床沿。
“好,知道,我等会儿会乖乖躺在床上,马上闭上眼睛睡着。妈咪,你也早点休息吧!”
米王晓芬抚着女儿乌亮的秀发,“孩子,妈咪知道你很爱尧帆。爱应该是件快乐的事,嫁过去别太倔,要听妈咪的话,柔才能克刚。对尧帆,别抱着好胜心态,他以后是你老公,不是敌人。”
“我知道!”
“结婚是一辈子的事,夫妻要扶持才能走得远,妈咪希望看见自己唯一的女儿幸福,你知道吗?”
“我会的。”对不起!
“那你早点睡吧,妈咪也要去休息了。”
待米王晓芬阖上门离开,米乐乐便从床上起来,拿出准备好的纸笔,打开梳妆台的灯,低头疾笔,书写时,泪水不听使唤的滑落,湿了信纸,她抹干了又湿……
好不容易,她将信都写好,分别放进不同的信封,属好名字。她打开深蓝色的戒盒,钻石的萤光流转,折射出七彩光芒。这订婚戒不是他挑的,她知道!没有任何留恋,她再阖上戒盒,将其中一封信压在下面。
米乐乐迅速的换好轻便运动服,再次环顾四周。没有遗漏吧!再看了一眼假人模特儿,美丽的白纱……她知道这辈子真的只能日思夜想了。
这样也好,爱过一次,她怕了!
她悄悄关上门,不想吵醒住在隔壁准备明天当伴娘的IRIS。经过她房门时,无声息的说声:“SORRY。”明天一早的混乱可能要由她来收拾。
呼!转过回廊。
“你……”没有心理准备下,心脏差点停止。“你怎么……”
“你果然想离开。”她已经在这里等很久,久到怀疑自己是不是猜错?“我们认识太久,你以为我猜不出来吗?”
“IRIS,我……”
“我开车送你吧!”甩着指间的钥匙。
“谢谢!”没有任何的言语就是最好的支持。
车子平顺的行驶在前往桃园中正机场的路上。
“你打理好住的地方要马上拨电话通知我,我去看你。”
“不,在风声鹤戾的状况下,我会等久一点再说。”
“那就用MAIL。”
在她坚持的眸光下,米乐乐只好点头。“你怎么知道我要离开?”
“因为你太笨了!”
“笨?”
“如果无法让爱持续,你希望他用恨来永远记住你。如果要让他永远恨你,为什么不干脆嫁给他,岂不更容易达到你要的目的?我猜你不甘心,却又不肯放手,可是不想委屈自己,把事情弄拧弄乱,让自己没有回头的机会,这是你最后放纵自己的作法。让他对你又爱又恨,爱你总算肯放手,却恨你让他丢脸。”
“最懂我的人是你!”米乐乐轻叹,当全世界的人都误会她,有这种知己的感觉真好。
“台语有句谚语,‘心歹没人知,嘴歹尚厉害。’你不笨,怎么会不懂这道理?”
“只是接下来真的要麻烦你了。”
“我赞成你离开,嫁给不爱你的人不会幸福。我会处理,也会安抚董事长他们的,你就安心吧!但在外地要好好保重身体,如果有任何解决不了的事,一定要通知我。”
“我知道!”
“我会舍不得你!”讨厌,眼睛湿润,一定红起来了。
“我又不是刘先生,有什么好舍不得?”
“你……你怎么知道……”
她一直不想说,就是怕勾起IRIS的情伤。
“秘密。”转头看向车窗外,故意不理她的追问。
看着小学妹难得酡红的双颊,忍不住也扬起笑。
上高速公路了,好快。台北地标“圆山饭店”的红瓦愈来愈远,再见了!我爱过的人,我会努力忘记你,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