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丰城南,五皇子龙昊与大学士李刚穿着重甲,戴着头盔和护脸的钢网,此刻已经睡着,脸上依然挂满担忧。
李刚太胖,铠甲显得有些小。龙昊太瘦小,铠甲大了两号。这师徒二人,紧张兮兮地在马车里,让人想到缩头乌龟。
两个禁军亲兵端坐如钟,屏气凝神感受着周身的风吹草动。
他们的马车前面和左右,都各有两骑护卫。
运粮的马车队,顺着驿道蜿蜒向南,浩浩荡荡的,那叫一个壮观。
火把队的士兵,骑在马上,举着燃烧的火把,基本上保持了百步一人,整个运粮队就是一条火光闪闪的发光带。
天上飘着鹅毛大雪,火光映照着皑皑白雪,马匹在雪地里踩出咔嚓咔嚓的脆响,车辙很深,足见车上谷物之重。
这都下半夜了,天又冷,还要连夜赶路,赶车的马车夫都是一脸的不高兴,有人还频频打着哈欠。
火舌舔舐着空气,不时有风吹过,发出呼呼呼的响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松油燃烧的香味儿。
二十人的禁军监督队,骑着高头大马,手里挥舞着鞭子,来回奔跑着,不时吆喝两声,让马车夫们不敢偷懒,铆足劲赶路。
驿道两旁的密林里,不时有黑影嗖嗖而过。
丑时,运粮队的先头部队进入一片竹林,借着火把的光可以看到,积雪压弯了竹子,天然形成一道拱门。
突然之间,竹子断裂的声音响彻天际,积雪抖落,雪沫升腾而起,有如雪崩之势。运粮队伍被切成两段。
尚未进入竹林的运粮队,顿时停止前行,乱做一团。
数不清的蒙面黑衣人,从驿道两侧蜂拥而出,运粮队的马车夫毫无抵抗之力,而且本就不愿抵抗,黑衣人纷纷夺了车马。
已经进入竹林的队伍,马匹受惊,疯狂朝前冲着,断裂落下的竹子,像无数扫把,狠狠刷击着马匹和车辆,禁军战士挥舞长矛,护住龙昊的马车。
很快,护卫五皇子的禁军已控制住受惊的马匹,停住了马车,挥刀斩断了蓬在马车周边的竹子。
来回检查一番,进入竹林的大概有二十辆运粮车。
一个马车夫被锋利的竹竿穿透胸部,口吐鲜血而死。两匹战马受伤,一辆运粮车翻入竹林,部分运粮车受损,粮食洒了一地。五皇子的马车车棚被戳破。除此,再无其他伤亡。
禁军督促马车夫整好阵型,原地修整。
马车剧烈震荡,竹子从上而下贯穿马车棚,马儿嘶叫连连,龙昊与李刚惊醒了。
“龙飞何在?!护驾!护驾!”龙昊吓得缩成一团,颤抖着大叫道。
李刚护住龙昊,瑟瑟发抖道:“殿下莫怕,为师在此!”
一个高大的禁军头领掀开马车帘子,大声道:“殿下,龙飞在此!积雪压折了竹子,运粮队的马匹受了些惊吓,我令队伍原地稍事修整,随后启程!”
此人乃禁军统领龙飞,身高在一米八五的样子,年级大概也就是十七八岁,从他头盔上的羽毛装饰可以看出,他是一个四品武将。
“早不折,晚不折,偏偏殿下经过时折!恐怕并非雪折这么简单!”李刚嘟囔着,惊慌的情绪稍微平和了一些。
龙飞接着道:“大学士说得在理!运粮队数百上千辆车还被隔在竹林之外,情况不明,属下已命人前去督战,确保运粮不出差池!”
“运粮不运粮,干我何事?”龙昊义愤填膺道,“如此冰天雪地,深更半夜的,父皇居然让我连夜运粮赶赴南国,父皇真是偏心!气死我了!”
他的话语中,充斥着一股孩子气,与他的皇子身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过,回想他在宴席上的表现,这也不足为奇了。
李刚摇头晃脑道:“殿下,今日你在宴席上如此表现,害得为师几乎身首异处!陛下交付你我此等急难险重任务,也是在考验你。你快别抱怨了,不然你犯错,受罚的还得是为师!”
“哼!要不是你这个老师没本事,我怎会被父皇关禁闭?”龙昊根本不服气,“你看看那些哥哥弟弟,功课完成得多好,他们何时被关过禁闭?还不是因为有个好老师,帮他们做功课!”
李刚一阵语塞,懒得再理论,转而问龙飞道:“龙统领,不知后方运粮队情况如何?”
“李大人,雪折竹木清理已将近完成,属下这就前去查看!”龙飞说着,准备转身离去。
龙昊一把抓住他,“你不能走!你走了谁保护我?这荒郊野岭的,万一有个豺狼野猪什么的吓着我,父皇绝对不会轻饶了你的!”
龙飞是哭笑不得,李刚也劝说道:“殿下,此处还有禁军环卫,殿下当以运粮之事为大!适才已惹得陛下不高兴了,万不可再出任何差池啊!”
龙昊有些委屈地松开龙飞的手,龙飞快步朝后续部队的方向走去。
龙飞骑着马,带着几个官兵斩开一条路,来到竹林之外,只听得喊杀之声震天,蒙面人与禁军已经展开了血战。
黑衣人人多势众,禁军人手有限,顾此失彼,粮车很多已被打翻。马车夫更是死伤无算,逃跑得更是不计其数。
更远之处,黑衣人甚至点燃了谷物,烧起了熊熊烈火。
“众官兵听命,留七人保护殿下,其余人等上马,随我增援!”龙飞高呼着,将手中长矛贴着马肚子擎在半空,双腿用力一夹,白色的战马四蹄腾空,朝着战场飞奔而去。
他的身后,有五个兵骑马跟随。这一队六人,飞奔而过,长矛一番斩杀,已有数十黑衣人倒地。
原本被冲散的禁军督战士兵,很快被龙飞重新组织起来,稳住了阵势,由最先的四顾无暇,扭转为此刻的相互对峙。
正在这时,一个骑兵方阵,大概一百人的禁军队伍,踏着积雪赶到,喊杀声振聋发聩,竹林也为之震颤。
黑衣人顿时看傻了眼。他们虽然人数众多,但哪里经得住骑兵长矛阵的来回扫荡,很快溃不成军,死伤无数,幸运未被击杀的,也是四散而逃。
禁军收拾残局,整好队形,开始清点损伤。
龙飞带着二十骑返回竹林,哪里还有什么马车?更不论五皇子和大学士了!现场已只剩下一个士兵,和一群马车夫。这个士兵,甚至连兵器都没有。
“说,怎么回事?”龙飞厉声问道。
士兵吞吞吐吐报告道:“报统领,适才听闻后方喊杀之声震天,还有火光和浓烟,殿下与大学士命小人看管车马,带着其他人先行离去!”
“你的刀枪呢?”龙飞一阵无语,继续追问。
“报统领,殿下和大学士说他们没有防身的兵器,所以把我的佩刀长矛征用了!”士兵一脸的委屈。
这边,龙昊和李刚,带着七人七马,坐着那架破马车,一路飞驰,穿过竹林,须臾便来到一个岔路口。
路牌显示,向东南为石中郡、石南郡、石东郡诸郡,向西南为帝都石月城。队伍在路口稍事犹豫,朝西南方的大道而去。
马车之上,李刚一边哭泣,一边叩首,一边责备道:“殿下此此弃粮而逃,陛下定然会降罪下来!这一回,为师人头不保咯!”他的额头,已经磕出了血印。
“猪脑子!后方的喊杀声越来越近,还不逃,守着一堆粮食等死吗?”龙昊振振有词,“老师也曾教导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粮食没了还可以征收,人没了就啥都没了!”
李刚继续哭诉:“你这扶不上墙的烂泥,此次为师被治罪,以后你可怎么办?”
“好了!好了!别哭了!”龙昊有些不耐烦,“我也知道,你是臣子,面对危险心里想退但却不能退,你历来怕死,我怎么可能不了解呢?今日就算我帮老师做决定吧!老师放心,等回了帝都,我一定帮你求情,让父皇宽恕你!”
李刚停止了哭泣,抹着眼泪,安排后事般地说:“殿下,此事陛下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为师刚才也想了很多,等护送你回到帝都,你就去找贵妃娘娘。要记住,一定要一口咬定,弃粮而逃是为师出的主意,殿下一再反对,为师就是不听,最后还劫持了殿下。以此,兴许能让殿下少受责罚!”
“为师以后不能每天伴在殿下左右,皇室争斗险恶,殿下一定要多加小心,尤其要多读圣贤之书,勤加习武,再不可如此贪玩任性,将来要当一个顶天立地的皇子,以求自保!”
说话间,李刚一看,好家伙,龙昊已经睡着了,鼻息沉重,有细微的鼾声,还砸吧了两下嘴。
李刚的嘴角挂上了一丝苦涩的微笑,从自己胸前取下一个白银铸就的细链子,链子末端系着一个戒指。
此戒指看上去,材质很粗糙,也很旧,还有斑驳的锈迹。做工一点儿也不精细,完全就像是天然生成的一个石环。
李刚轻轻取下龙昊的护面装置,将项链戴在了他的脖子上,嘴里自言自语道:“为师不在,但愿石戒能护你周全。”
他掀开帘子,只见车窗外天已微亮,赫然已经到了燕郡的地界。
五皇子和自己都有金牌在身,还有禁军的护卫,而且车马已经到了燕郡的地界,就安全了。他便安然地闭上眼睛,很快也进入了梦乡。
而这边,龙飞帅兵马击退袭击者,原地稍事修整,连夜继续赶路。
运粮队浩浩荡荡继续南进,若非见到沿路的死尸,以及被践踏烧毁的粮食和车马,后续部队断然不知,前方还发生过意外。
当然,经此一劫,运粮队的损失还是比较惨重,马车夫死伤数百,粮食损失近两千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