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梅正要发作，但沐雁晴一把拉住她：“你先生可曾教过，道听而途说，德之弃也。只学会背古文读诗书可不是真本事，若要学贤者还得真三省吾身。”
这小孩聪慧而傲气，她还真忍不住教育一番。
男子赶过来的脚步一顿，那几个孩子也被惊的一愣，其中一个不服气的梗着脖子犟道：“若非草包，何不证明呢。若是你证明得，那算我们错，可若是证明不得，那我们便不再道听而途说，也非弃德。”
“对！你便这么胡说，谁知道真假。夫耳闻之，不如目见之；目见之，不如足践之。实在不行，比试一番好了。”
沐雁晴看着被惹恼的孩子们顿感头疼，这叫什么事儿，她这么大一个人了，赢了也不光彩，输了也是丢人，怎么都落不着个好。
雪梅见沐雁晴脸色无奈，只道她是无法应战。方才那句话已经很出乎意料了，雪梅也不觉得她还能再说出些什么厉害的话。这会儿正是上学的时间，眼看着人多起来，她拉着沐雁晴急切低声道：“小姐，算了。”
她安抚的拍了拍雪梅的手，“比试就比试，可比赛就有输赢，先说好了，要是你们输了就要叫我一声先生。”沐雁晴笑起来眼睛弯弯，煞是好看。
为首那个孩子立刻嬉笑起来：“好，若是我们赢了，你就叫我们几个小先生吧！”
沐雁晴一点头，其他几个孩子三言两语吵闹起来，“我们怎么可能会输给你这个草包。
“哇，阮小哥可是章先生都夸过的。”
沐雁晴忍不住嗤笑“你们几个小鬼头可别得意，要是你们输了呢。”她喜欢孩子，因为她是个老师。
雪梅用手扶额，小姐这是闹什么，这么多人呢，只怕以后会有流言蜚语。沐雁晴弯下腰平视那几个孩子，“我们比什么？谁出题呀？”
阮安落兴奋道：“我来我来，现在是各路花开的季节，不如就比比谁用花作出一首诗，谁作得诗更好。
那几个孩子纷纷欢呼，昨日他们就作了这个作业。
“哦……”沐雁晴语调轻扬，故意问他们：“那谁先来回答呢？”
果然，孩子们立刻抢着答道：“我我我，趁着腊月花竞发，劝君严寒赏梅花。怎么样。”
“哦，很好很好。”
“我也会，予人玫瑰手余香，人在花丛满身香。”
“我也会的，花落回肠沁心肺，净化心灵去污秽。”
几个孩子立刻脱口而出，街边过路的书生小贩纷纷侧目。阮安落得意洋洋，“那你会什么?别是一句都想不起来吧。”
沐雁晴摸了摸下巴不存在的胡须道：“我会……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东京城。好听吗。”
那几个孩子面面相觑，一时间有些分不清好坏，倒是三两个书生连连点头。
阮安落咳嗽两声狡辩起来，“这，这……现下哪有牡丹芍药，你这岂不是乱作。”反正大家都作出诗了，那就一定要分个高低啊。
“你说的梅花也不是现在就有的啊。那我再给你作一个。”
沐雁晴指着路边的菊花道：“秋霜造就菊城花，不尽风流写晚霞。信手拈来无意句，天生韵味入千家。这个好听么。”
“啊？这……”
不等那几个孩子说话，台阶上头忽然传来一声清清凉凉的男音，“你们几个不进去好好上课，在大门口干什么。”
沐雁晴一转头，就见一眉眼秀美的男子走下来，竟然淡雅的如同一幅画。那三个孩子连忙毕恭毕敬地道了声先生好，和方才那顽皮样子完全不同。
“先生。”沐雁晴也客气地跟着叫，脸上有些不好意思，不知是不是在这儿堵了书院的大门。
那男子对沐雁晴点了点头，“章月寒，书院的先生。”
沐雁晴也轻声道，“沐雁晴。”
章月寒的双眼因意外微微放大，“沐小姐，失礼了，这些孩子太顽皮。”
“先生。”阮安落立刻在一旁不服输的开口，“是她非说她会作诗……她、她明明不会，我们才……”
章月寒看着他轻声问道：“你们是哪个先生教的。”
他的声音温柔灵动，可那几个孩子反而更加紧张了，“刘、刘先生。”
章月寒愈发温柔似水，“他就教你逞能耍赖、好为人师么。去找刘先生领罚。”
沐雁晴顿觉有些过了，连忙摆手道，“孩子们好学好问，不至于……”
但几个孩子已经齐齐作揖道：“谢章先生。”然后互相拉扯着跑进门去。
沐雁晴心中感叹，这个章月寒如此年轻就是这么大书院的先生了，那些孩子还对他惧怕的很，应该是个厉害人物，还是要好好巴结才是，于是立刻笑脸迎上，“章先生看着真是年轻有为啊，想必学识也十分渊博……”
“沐小姐过奖了，在下还有事，告辞。”不等沐雁晴的马屁拍完，章月寒便礼貌的一点头，然后就要离开。
“哎？”沐雁晴一惊，也顾不上丢不丢脸了，又赶紧追上去，“等等——先生，雁晴还有一事想请教。”
“沐小姐请讲。”章月寒侧头看她，声音分外清冷。
“请问先生，这香山书院里可还缺教书的先生？该是如何应聘，标准又是怎样。”等沐雁晴问完她，就连雪梅都连忙捂住嘴巴。
章月寒有些许意外，终于把身子转过来和头一个方向，“沐小姐……想来书院谋职？”
“是，雁晴这些年整日闲赋在家，原本以为闲云野鹤随心所欲便是人生所向，可现在只觉得空度年华，只怕一生毫无作为，希望能教书育人实现人生价值。”前面她还尽量编着，到后面直接放飞自我念上作文了。
章月寒笑道，“沐小姐的文采，果真百闻不如一见。”
“先生也过奖了，不敢当，雕虫小技登不得大雅之堂的。”沐雁晴浅笑嫣然，显得清丽动人。
“但不是小姐这般光会两首诗便能进得书院，虽沐太师乃是国之重臣、万人之上，但这些孩子都为王公贵族，将来亦是国之栋梁，唯有上位者可护国护民，所以德行兼备之人才能教书育人，保世代昌盛，一点马虎不得。”
“雁晴从未觉得自己可和贤者相比较，但自认迄今为止不作奸犯科本本分分，学识能力雁晴一定会证明，还望章先生帮忙，给个机会。”沐雁晴态度十分诚恳的作揖，愣了半天的雪梅也连忙跟着一起。
章月寒看着沐雁晴的发顶呆了一会儿，这才垂下眼帘道：“既然沐小姐实有此意，在下可去同王齐先生商议一番，届时先生可能会问沐小姐一些问题，若是沐小姐能说动先生，那应该便是通过了。”
“谢章先生！”沐雁晴眼睛一亮，没想到来了一趟就办好正事了！
“请沐小姐三日后再来。”
章月寒离去后，雪梅惊叹不已，“小姐何时有这么好的文采？”教训那几个孩子说的句子文绉绉的，她一点都没听懂。
沐雁晴揽住雪梅肩头道，“这算什么，好的还在后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