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来坊商铺的墙上悬挂的都是些短戟、短矛、铜剑之类用于近战防身的短兵器,还有一些长弓、短弩等物。看得出来,这家店铺所贩卖的兵器主要是用于那些身怀武艺的人所使用的,所以做工上极为精巧。他从墙上摘下了一柄短剑,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此剑分量十足,如果挥动起来定会得心应手。
翁仲仔细端量起这柄剑,只见木制的外鞘质地坚硬,使用的木材翁仲在巴蜀曾经见过,就是当地的香樟木。此木有一种淡然的香味,可以防腐驱虫。因为在巴蜀分布甚广,可以就地取材,是当地打造家具的最佳材料。店家将此物作为剑鞘来使用,想是也费了一番心思。
剑鞘的尾端由一整块的青铜片包裹着,上面錾刻着山川、树木等当属巴蜀的风光,虽然不似几年前从贼首那里缴获的玄铁长剑那般精美,可也算是做工精细,上面的图案也是栩栩如生。剑鞘顶端靠近剑格的地方则是用錾刻有老虎图案的青铜片围绕着,这是典型的巴蜀地方的图腾。和以前所见来自于巴蜀的器物不同的是,没有被青铜包裹的鞘身和剑格却雕刻着明显属于中原纹饰的云雷纹。
剑把由牛皮包裹,剑首处镶有一颗硕大的玛瑙。翁仲缓缓地从剑鞘里拔出了短剑,发现剑体并不长,呈柳叶形,只两尺有余,但较中原的短剑相比要宽上些许,也要厚上一些。由于剑身的宽度使得剑脊要更加平缓,上面刻有巴蜀的虎纹浮雕。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整支剑发出微黄的光芒。
翁仲信手挥了几下,只觉得此剑舞动起来颇为顺手,耳边隐隐传来气流牵引而发出的风声,不由得赞道“好剑!”
“壮士真是好眼力,这是我们店里最好的一把剑。”见翁仲称赞这把剑,一直在不远处陪侍的伙计赶忙走过来,满脸堆笑的道。
“这真的是把好剑,”翁仲摸了摸自己腰间插着的短剑道,“肯定比我这身上的家伙好。”
伙计上下打量了一下翁仲,又顺着他的动作看了看那把简朴得过于寒酸的短剑,眼里一丝嘲讽的神色瞬间闪过,接着道:“这把剑不用说比你那剑,就算是寻常剑手也未必使用过这样的剑。”
伙计又道:“不瞒你说,我们蜀来坊的剑从来都是供不应求。就在前几天,来了几个人,一下子买走了十把长剑,说是为了自己院子里的护卫专门从邯郸赶来的呢。”
见翁仲听得出神,伙计从他手里接过宝剑,道:“当时这柄剑也看好了,要不是所带钱两不够,早就买走了!不是我夸口,谁要是在比斗的时候遇见了它,准吃亏!来,我带你试试。”
伙计说着便带翁仲来到摊铺外的一处空地上。来的时候,翁仲并没有注意到这里还竖立着几根粗如儿臂的木桩。只听伙计道:“壮士,你拿自己的剑试一下,看看砍得动砍不动?”
翁仲知道,他这是要拿自己的剑和店里的短剑做一个比较。便从腰间抽出剑来,深吸了一口子,对着其中的一个木桩狠力的劈了下去。虽然翁仲刻意的隐藏了自己的实力,但是这一剑下去也是势大力沉,可是眼前的木桩并没有如自己所料的断开,反而剑只劈入木桩一半之后就再也难进分毫。
一旁站着的伙计,嘴角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微笑,道:“壮士,你再拿这柄剑试试!”翁仲接过剑,又是同样的姿势,同样的力度,斜斜的向木桩劈去。出乎意料的是,他只感觉这一剑下去竟像丝毫未受任何阻碍一般,就连想象的剑木相交的声音都非常低沉。只听“刷”的一声,木桩竟齐齐断开,切面处极为平滑,显是由锋利的剑刃所造成的。
翁仲有些不可思议的把短剑拿到自己的面前,见那剑刃仍是那般锋利,丝毫没有因为这一下劈砍而有丝毫的磨损。看来伙计没有吹嘘,此剑确不是凡品,一点也不输于老师留下的那柄。当即大喜道:“果是好剑,俺要了。”
没想到,伙计一听到这话,忙从翁仲手中把剑夺回来,插回鞘中瞪着眼睛道:“什么叫你要了?我跟你说,如果不是我们主事有交代,无论什么身份的人,只要是来看货都要当场验货的话,我才不会让你拿着来试剑。”
翁仲知道他此话的含义,就是看自己一副猎户的打扮,肯定是买不起的,怕自己手里拿着短剑赖了去。其实也难怪,自己的扮相实在寒酸了些。便心里有些无奈,但是脸上却是一副实诚的表情问道:“这位小哥,俺刚才一时高兴说错了。俺不是要它,而是俺要买这把剑。”
“你要买这把剑?”伙计的脸上露出了一副瞧不起的表情,道,“我可跟你说,这剑可不是你这猎户能买的起,更不是你能用的上的。这都得是城里的官老爷才配使的剑!”
“那,那得多少钱?”翁仲还是一脸老实巴交的样子。
“多少钱?”伙计见他还不死心,就随口说了一句,“一万钱,你有吗?”
“钱俺没有,可是俺有些兽皮,不知道够不够。”说完,翁仲便翻弄起自己带来的口袋来。
伙计站在一旁,面带嘲讽地看着翁仲从口袋里不断的翻出一些狼皮、兔皮、鹿皮一类不值钱的东西,直到最后从里面拿出一个用麻布捆扎的包裹。
这个包裹是翁仲特意准备的,里面是自己前年在山里猎到的一只白狐的皮毛。这方皮毛虽然不大,但是却可抵御风寒,令雪化于三尺之外。如果卖到城里的话,足可卖出两万钱。本来是自己一直珍藏着的,但是为了这次打探蜀来坊能拿出像样的东西来,翁仲还是把它带上了,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翁仲打开了包裹,把白狐皮拿了出来,对伙计道:“你看看这个够吗?”
伙计见到了白狐皮,一下子愣住了,虽然蜀来坊主营盐铁,可是每年冬天也会向巴蜀贩运一些皮毛。虽然巴蜀地处岭南,但是靠北的一些地方冬季也会下雪,而且整个巴蜀多雨潮湿,北方的毛皮反倒在这里更受欢迎。像眼前的这块毛皮,即使在北方的大城里就能卖出两万金,若是到了巴蜀,至少要卖出五万金。
可是伙计结果白狐皮却如哑子吃黄连一般,有苦说不出。其实,这柄短剑值十万金,刚才是自己在欺翁虹只是个猎户,便随后编了个价格想要他知难而退,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拿出了一个值钱的物事。虽然不值十万金,可是也大大超出了自己的报价。但是如果真的按照这个报价卖给了翁仲,可是大大的亏本了啊。于是,伙计决定再欺他一次,道:“你这个不值钱,买不下这把剑的。”
“你骗人!”翁仲瞪大了眼睛,气鼓鼓地道。
“我才没有骗你,你这个就是不值钱的。”伙计的回答明显有些心虚。
“你咋不骗人?”翁仲假装气得高声喊道,“俺们一块打猎的,有一个人去年冬也打了一块白狐皮,卖到了城里,足足卖了两万金。我这块皮子比他的还要好,咋就不值钱了?你这明明就是店大欺客,欺负俺们山里人实诚。”
“你别管骗不骗人,反,反正这剑就是不能卖给你。”伙计把剑紧紧的搂在怀里,说话的声音结结巴巴,越来越小。
“俺的钱够,你凭啥不卖?”翁仲的声音越来越高,“你今天要是不卖,我这就上集市上喊人,让大伙评评理!被以为俺不知道,你们这些人就是想讹俺们的钱!”
“果里,出了什么事?”两个人正争吵间,浑厚的男声响起,一个比伙计身材略高的中年男人从摊铺内走了出来。此人的口音与伙计纯正的巴蜀话不同,夹有一些中原北方的腔调,应是多年来往于两地,口音混杂所致。
“这位大哥,你来的正好,你来给我们评评理!”没等伙计搭话,翁仲便先扬声对来人讲述了一遍刚才发生的事情。
中年男人听着翁仲的话,脸色不断地阴沉下来。等到翁总讲完,他两眼涌起如冰凉刺骨的寒芒,转过头去,冷冷地问伙计道:“果里,他说的可是真的?”
见伙计不敢吭声,中年男人便已得到了答案。他探手从伙计的怀中取过短剑,对着翁仲深深一揖道:“这位壮士,在下巴厷,乃是这蜀来坊的主事。刚才伙计招待不周,有损商行声誉,巴某深感遗憾,真心地向你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