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秦寡妇清

“这家商社只是听父兄二人隐隐提到过,难道他们也有行商于天下的实力?”成和问道。

“哈哈哈,何止是有实力,三十年前已是富甲一方,如今更是连天下四大巨商也不敢小觑于他了!”巴厷笑道,“只是小弟你从未涉足商界,对其不知也就不足为怪。”

“四大巨商?你说的可是白、陶、猗、吕四大家?”成和问道,心里也是一阵惊骇,连四大巨商都不敢小瞧的商旅究竟是何来历。

“没错,正是这四家,”巴厷见成和也不是对商界一无所知,便赞许的点点头,接着道,“这四家可说本已是商界的传奇,经过数代人的运作,如今已是富可敌国,在商界无论大小,都必须仰仗他们的脸色才能过活。”

“那岂不是他们可以随意左右商场的经营秩序?”成和问道。

“在寡妇清也就是清家出现之前,的确是这样。各行各业的经营状况完全要靠他们把控,各支商行必须或多或少依附于他们,否则一夜之间倾家荡产也是常有的事。”巴厷回答道。

“这也太过于霸道了些,天下的财富怎能尽归于他们的掌控?”成和有些愤然道。

“何止是把控商界?”巴厷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道,“四大商家因为经营多年,势力早已经渗透至各国庙堂之中,甚至还朝中从事要职,他们的一些决定甚至可以左右这些国家的战略。”

巴厷抿了一口茶,继续道:“比方说这白家的创始人白圭曾经做过魏国的丞相,陶家的创始人范蠡从商之前本就是越国的大臣,而卫国大商吕不韦更是当今秦国的丞相,秦国屡次东出都是由他主持的。”

这个时候,酒馆的掌柜端着酒菜来到了桌旁,见两个人正在叙谈,便匆匆离去了。酒仍然是“透瓶香”,成和把两人的酒碗满上,接着问道:“那如此说来,目下这列国纷争,岂不就是各大商人的商战?”

巴厷道:“也不尽然,各国朝堂的士大夫历来轻视商人,虽然他们能够坐上高位,但是也必会受到各方掣肘,因此也就不敢明晃晃地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擅言开战。但即便如此,也是给天下的商旅带来不小的混乱。”

成和端起面前的酒碗,对巴厷道:“巴兄,我们也别干坐着,既然这酒菜已经上桌,我们边吃边聊。小弟承蒙兄长照顾,这就先干为敬了。”随即两个人举碗相碰,一饮而尽。

“这可真是好酒啊,”巴厷放下酒碗,赞叹道,“听说这是村里一位姓翁的小先生按照我们巴蜀人的方法教村里人酿造的。当年第一次到这,村里人拿出来这种酒的时候,可是着实把我们惊了一下呢。”

“这是为何?”成和有些疑惑不解。

“小兄弟有所不知,我早年帮清家做事的时候,就是从贩卖此酒开始的。”巴厷解释道,“只是这酒不易保存,所以只能走水路,跟随商社的船队顺长江而下,沿途贩卖。可是在这远隔几千里之遥的赵国北境竟又见到此酒,如何不惊?”

成和做出了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后,接着问道:“莫非这清家是以酒商起家?”

“非也非也,如果仅以酒水起家,何来现在富甲一方的大富商?”巴厷笑道,“酒商只是清家的副业之一,主业还是以盐铁为主。而且清家有一项是天下绝无仅有的,那就是三十多年,偶然在蜀地发现了一处水银矿,由此开始掌控天下所有的水银商路。财富也是由此时逐渐扩大起来的。”

“水银生意?做这也能发大财?”这种东西成和知道的并不多,只是听说富贵人家在葬敛的时候,为了尸体防腐才会用到,实在想不出还会有什么更大的价值。

“嘿嘿,这里面可是有着大学问呢,今天就跟你好好讲讲这个门道。”巴厷举起酒碗跟成和又碰饮了一碗后,接着道:“要知道,这水银可不是平头百姓能买得起的。都是那些达官贵人为了收敛死去的人买来防腐用的。就单看这一点,就可知道这清家人眼光的独到之处。”

“眼光独到?”成和还是不明白,难道一个死人用的物事还能有利于商贸不成?

见到成和更加迷惑的样子,巴厷就知道他还是涉世未深,不了解这里面的商机,也是有意识让他自己参透这里面的玄机,便笑着问道:“小兄弟你说说,这买的起水银的达官贵人跟普通百姓之间的区别是甚?”

“能买得起水银,自然是家境殷实,跟常人相比,区别必是财富的多少。”这个问题,成和还是很容易回答的。

“还有呢?”巴厷一副考较成和的神色,嘴角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

“还有?”成和真的被巴厷问住了。虽说自己算是斥候里的顶层人物,可是以往只是针对军营事务的情报进行解析,但这商场里的一切对自己完全是陌生的,倒也符合自己现在这假扮的公子形象。成和实在想不出来,这购买水银一事上除了金钱的差距外,还有什么其他的不同。

“哈哈哈哈,来,为兄提醒你一下,”见成和的眼睛一直在转,定是在思索刚才自己的问题,但苦于迟迟找不到答案,便先开口道,“你说这达官贵人除了钱以外,还有什么是普通百姓所没有的?”

巴厷把“达官”两个字音咬的特别重,成和的心思何其敏锐,顿时醒悟过来,几乎是喊着脱口道:“除了金钱以外,还有掌握在达官手里的权力。”

“孺子可教也,正是如此!”巴厷大声的赞赏着,和翁仲又碰了一碗酒,接着道:“你可知道,这水银也不是朝中哪个做官的人都能买得起的,只有那些高官得坐的人,才有这个实力。这些人代表着什么?代表的就是权力!”

几碗酒下肚,巴厷的精神也变得亢奋起来,面前这个年轻人在恭敬的听着自己的讲述,就好像是当年自己初次行商时,老前辈对自己的教诲一样。转眼间三十年过去了,这一幕再度重现,只不过自己已经成为了老前辈。时间如同白驹过隙,倏忽间只剩下满腔的感慨。

“这就是为什么我刚才说清家人眼光独到的原因,”巴厷继续道,“清家人发现的水银矿储量巨大,几乎包揽了全天下的水银交易。他们就通过这些交易结识了各国上流社会的官员,甚至是各国的国君都是他们的常客。有了这样一批关系,清家的其他产业也都被带动起来。巴蜀本就是物产丰富,清家的产业也涉及到几乎所有的行业,尤其是背后有各国的国君做靠山,等闲其他富商都要主动与他们结交,即便是早前的四大富商也不例外。”

“既然清家人有如此背景,岂不是也和其他富商一样,可以轻易把持朝政?那为何却是声名反倒不如四大富商般显赫?”成和心里还是有所疑问。要知道,官商勾结是自古以来的沿袭,清家能有国君做为靠山,又岂能不安插势力来进入朝局。但若真是如此安排,清家绝不可能似眼前这般隐秘低调,声名虽然鹊起但也只限于商人知晓。

“恰恰相反,清家人非但没有派任何人打入朝堂,更是严令手下人等和各支流派不得介入任何朝局,”见成和听得有些困惑,巴厷耐心的解释道,“这也是清家人的高明之处。现在天下列国纷争,除了秦国实力远在他国之上外,其余各国之间实力近似,而且都有吞并他国,壮大自己的野心,这也是山东诸国为何始终不能合纵抗秦的原因。”

见成和一脸严肃,若有所思的听着自己的话,巴厷有一种言传身教的感觉,那感觉就像是在带着自己的徒弟,走上了行商之路一般,心中略感兴奋,说的有些口干,便呷了一口茶接着道:“清家人很清楚,无论自己选择哪一国做为立脚点,都无法真正的安全。如果有一天国家覆灭,或是朝局不稳,极可能会连带自己的生意一蹶不振。正所谓国虽定所,却如砂岩易碎;世虽漂泊,却如江海长流。所以清家人同各国交往,只是在商言商,除此以外半句不得多言,否则轻则被罚红利,重则被逐出清家的派系。正因为如此,近几十年间的天下纷乱,始终没有影响到清家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