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小市

书房。木门是虚掩着的,稍微一推开,便能看到里面,大小姐的书房不小,有两排连排的柜子,上面挤满了书,布置很简单,靠墙的位置放了个软塌,稍前一些便是张木桌,桌子上笔墨纸砚一样不缺,大小姐正垂眸在书案上作画。

灵夏推门进去,里头的人也正好抬起头来,两人四目相对,灵夏率先挪开了视线。

轻手轻脚地往里跨了一步,又小心翼翼地合上了门,说道:“大小姐……”

尤凝放下了笔,说道:“什么事?”

“我,我是来同您道别的。”

尤凝点头,说道:“我记得你家在临里村?离这儿也有好些路。”

“嗯。”

“打算怎么回去?”

灵夏捏着手里的包裹,不懂她问这个问题的意思,理所当然地抬头说道:“走回去。”

“……”

诡异的沉默。

灵夏慌张问道:“怎么了嘛?”

“临里村离这里,就是坐马车去,少说也要半个时辰。”尤凝皱着眉头,说道:“你得走到什么时候?”

“大小姐……”灵夏感动道,“其实不远的,我小的时候,时常带着弟妹来赶集,天摸黑就出发,也就半天的功夫。”

她看尤凝还盯着自己,似乎是不相信,便拍拍自己的胸脯,道:“真的,你看我这体力好得很。”

尤凝将桌上的画搁置了,自己起身,收拾了一下桌面,转而从里面走了出来。

灵夏看着她朝自己走来,不自觉后退一步,把路让出来,尤凝却走到她面前便停下,说道:“正好我也要去一趟临里村附近的小市,不如一起吧。”

“您去那里做什么?”

尤凝回眸,说道:“我有几种纸恰好用完了,那小市里有我想要的,本想过两日再去买,但今日你同行么,便是顺路,顺道送你回去。”

“大小姐……”灵夏又感动了。

*

马车一路上晃悠。

刚下过雪的天气,沿途一路都是冰封,车内外有温度差,灵夏穿着一件外袄,忍不住掀开帘子,去看外头的景色。

坐车并不舒服,尤其是她一上午什么也没吃,就喝了两口药的情况下,晃悠得她有几分恶心。但景色却很好看,一面吹着风,一面看着外头,那不舒服的感觉也有些压下去,并没有那么显眼了。

反而显得她,有些兴冲冲的。

“大小姐……”她放下帘子,回头同尤凝说道,“我还是第一次坐马车,以前只在路上看到过,从未进过车子里……您待我真好,我……”

尤凝穿着一件白色的大袄,双手藏在衣袖当中,衣袍下面抱着一个暖手炉,勾着唇角浅笑,说道:“你若是觉得好玩,可以坐前边去,不过外头风太大了,不要呆太久。”

“可以吗?”灵夏很想跟雨梦换个位置,但一直不敢说出口,这会儿尤凝说了,表现出一丝兴趣来。

“你愿意同雨梦换,她高兴的很呢。”

灵夏一把拉开车帘,“雨梦姐姐!”

雨梦单手扶着车架,背靠着车厢,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眯着眼睛说:“雨梦。”

灵夏高涨的情绪被冰了两度下去,“……雨梦。”

雨梦的神色缓和了两分,仰着下巴,问:“什么事?”

“我……我想到外面来。”

雨梦拧着眉头,回头看她,一脸“这是什么要求”的表情。

灵夏也不知道她是生气,还是就是寻常的冷漠,对着手指,说道:“大,大小姐说我可以坐的。”

“可以是可以,但里面不暖和吗?”

灵夏这才知道她说的什么,“我不怕冷。”

她的鼻子冻得通红,露出一口小白牙,憨憨的笑了下,“我从来没有在前面坐过马车,我想试试看。”

雨梦往她身后看了眼,才道:“行吧。”

她将自己的衣裳扶起来,拍了拍身旁马夫的肩膀,让马车在半路上停下,“你过来吧。”

“好!”

*

半个时辰。

再多的新鲜感也都磨光了,等到了村口的时候,灵夏在河道旁下了车。

她转身,朝着大小姐的马车鞠了一躬。

尤凝在车内,车帘拉下来之前,朝她点了点头,车帘拉下,车厢内外的温度,就是两个世界。

灵夏站在外头呆呆地看着马车回头,在地上压出浅长的车痕。地上的一部分雪已经融化了,灵夏站在河畔旁,一直到人看不见了踪影,嘴角的笑才慢慢消失了。

她低下头,看看自己手上的包裹,深深地叹了口气。

*

她在桥下睡了一夜。

夜晚的温度又降低了,原本就单薄的衣服,根本挡不住寒冷,哆哆嗦嗦得睡了半宿,从冷风里醒来,实在是睡不下去了,便捡了几根木头,在河边堆了个窝,拿着火折子,点了火取暖。

她将几件衣裳都拿了出来,穿在身上,背后靠着墙,缩着身子,昏沉沉地打着瞌睡。

一晚便这么过去了。

次日清晨天尚未亮,灵夏便清醒过来,她知道每日清晨有集市开张,卖马的贩子也会在小市里,生怕昨天去了会撞上大小姐她们,便没有第一时间过去。

实际上,她不是很想在这里久留。

灵夏怕碰到她的家人。

*

距离临里村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市。十来年前这个地方还是空地,一直荒废着,后来也不知道是谁组织,在这里摆摊卖东西,渐渐就形成了现在的小市。

灵夏先前还在家的时候,时常来这个地方,一进入小市,便熟门熟路的找到了马贩。

这周围的人大多认识她,同她打招呼道:“灵夏,好几日不见你了,忙什么去了?”

“今日不买些吃的给你弟妹?”

灵夏一一同人打了招呼,脚步却不曾慢下,转眼就到了马贩前。这卖马的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子,个子稍有些矮,叼着根草,留着两撇小胡子,看着她说道:“呦,灵夏。”

“马大哥。”灵夏同人点点头,说道:“我想买马。”

“这可是稀奇了。”马贩说道,“怎么你弟弟刚跟我买了一匹马,你也来买?你们家近日,是发财了吗?”

灵夏愣住了,道:“我弟弟?买马?”

“你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