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川足下:
……宴后,父大怒,责以藤条。自战事频起,世道艰辛,父勉力持家,终日惶忧,欲以豪族之姻保族内稳固。然良人未遇,吾心不甘,责打之下未有一言。母终不忍,哀声劝谏,父乃束手而去。
舒原敬禀
九月十六
“出事了。”
江川早上一醒来,就看到通信频道上的这三个字。全息屏幕还显示了发信人的姓名——刘凯。江川头皮一阵发麻,连忙回拨过去。
很快,一个头发杂乱的人像显现出来,神情憔悴而惶急,“快,到我的实验室来!”他的头像后还有别的人影,似在走动,夹杂着重物移动的声音。江川刚要询问,嗞的一声,刘凯的头像已经消失了。
他只得披上一件衣服,匆匆赶往刘凯的实验室。
天气阴沉,厚厚的云层积压在低空,似乎伸手就能摸到这些灰色的水汽。江川按着额头,一直看着车窗外,视野里都是灰蒙蒙的。
好不容易赶到,刚下飞的,江川的眼皮就猛地一跳——几个警察围住了实验室!
“你就是他找来的人?”一个警察迎出来,扫描江川的手指,确认了身份,疑惑地说,“我以为他至少会给律师打个电话的。咦,这个名字,江川……好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江川冲警察笑笑,“我是他大学同学,毕业后一直联系,关系不错,所以有事他都找我。那,他到底怎么了?”
“附近的居民举报他,”警察努力回忆着“江川”这两个字,随口答道,“好几家居民的宠物失踪了,有人说亲眼见到一只良种狗跑进他实验室——见鬼,我怎么就想不起来了——然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狗的主人找他,他不理会,就干脆报警了。”
“那你们在实验室里找到什么没有?”
“除了那些奇奇怪怪的机器,”警察抓抓头,“连根狗毛都没有……”
江川点点头。警察没有证据,不会很麻烦。他说了声谢谢,走进实验室。
刘凯正坐在实验室里,紧张地环顾四周,不时冲着某个搬东西的警察大声喊道:“嘿,那台粒子分析仪不要动,线圈一旦弄混,整台仪器就坏了——该死,说你呢,别乱按,我花了三个月收集的数据,按错了就得全部重来……还有你,对对,就是你……”几个警察都对他怒目而视。
江川走过去,把头凑近到刘凯耳边,低沉地道:“给我闭嘴!”
刘凯立刻合上嘴巴,在接下来的调查取证中,他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由于找不到证据,警察只得悻悻收工,给个警告了事。江川一直点头道歉,连声说是个误会,目送警察走远。
警务飞车排着青烟,缓缓上升,到半空时又停下来。车窗降下,一个头伸出来,对江川大声道:“我终于想起在哪儿听过你的名字了——嘿,你主持的那个选秀节目真无聊!”
“慢慢吃,”江川用手指轻扣桌面,小声提醒,“这里是餐厅,不会少了你的饭菜。”
刘凯依然埋头吃喝,“我连着做了三天实验只吃了几个面包,当时不饿,现在一闲下来,肚子就像绞肉机在绞一样。”他一边咀嚼一边说,声音有些含混,江川很努力才听清。
“你太拼命了。”他缓缓舒一口气,端起红酒杯,“那,有什么进展吗?”
“还没有,超光速的研究太复杂了,即使采用曲率振动,也难以进行实验。毕竟实验室只有我一个人。”说到这个,他脸上的神情低落下来,吃东西的速度也变慢了,“白鼠都被用完了,我懒得出去买,恰好几只宠物狗跑进来,我就用它们做了实验,全失败了……”
“以后不要再这样了,这次是运气好,要是警察再细心一点,发现我们研究的是什么,就有大麻烦了。”江川扣了扣桌子,语气透着失望。
“那你得再给我些钱,去买新的实验动物和仪器。”
“嗯,回头我给——”江川突然顿住,眼睛盯着餐厅大门方向。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是那个叫吴梦妍的女选手。她仍旧穿着民国款式的旗袍,只不过换了种花色。江川心里一动,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果然,在餐厅的西北角里,他看到了一身西装的肥头李。
“你在看什么?”刘凯放了一块肉在嘴里,声音再次模糊。
江川没有回答,他端着酒杯,若有所思。早就听说过肥头李经常约漂亮的女选手,用制片人的身份许诺晋级名次,然后一夜风流。那么,昨天肥头李塞给吴梦妍的纸条,恐怕就是今晚约会的地址了。
这种潜规则在电视行业里早已不是新闻,事实上,节目的很多冠军都是靠权钱色交易取得的。江川只是主持人,利益链里无关紧要的一环,他清楚自己的身份,所以从不过问。但现在,看着吴梦妍走过去,他的心像是落下一片羽毛般空荡荡的。
“没什么,只是一个熟人。”江川转过脸,以免肥头李看到自己。
吃了一会儿,西北角突然传来一阵响动。整个餐厅的人都向那边看去。江川忍不住回头,看到吴梦妍和肥头李都站了起来,后者抓着前者的手腕。“放开!”吴梦妍的音调不高,但很有穿透力,隔着大半个餐厅,江川都能清楚地听到。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肥头李的脸色很难看,他凑到吴梦妍脸前说:“既然愿意来,还竖什么牌坊?”
“你放手。”吴梦妍的脸憋得通红,但说出的每个字都沉得像铁。
这时侍者走过去问:“出了什么问题吗?”
肥头李意味深长地笑笑,嘴里轻哼一声,慢慢松开了手。吴梦妍低着头,脸上潮红未消。她转身推开侍者便走,迅速出了餐厅。
肥头李挥手让侍者走开,愤愤地又坐下来。
江川抿了一口酒,让醇香在口中融化。
第二轮选秀时,吴梦妍表演的才艺是唱歌。她抱着吉他,在灯光昏暗的舞台上,自弹自唱,声音轻柔绵软,旋律如絮,飘满了整个舞台。一曲终了,观众报以持久的掌声和欢呼。
但这一轮,她被淘汰了。
她似乎也料到了这个结局。节目录完后,她背上吉他,独自出了电视台。她没有招飞的,而是乘电梯到了最底层,走到大街上。此时已晚,大多数人都选择坐飞的,空中被拉出一道道光弧。街上行人寥寥,只有老式路灯默默发出黄光。
江川站在高楼窗边,透过深色玻璃,看见吴梦妍的背影如一片小帆,慢慢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