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时,尚没有词语定义我这样的存在。他们叫我宁芙,以为我与我母亲、七姑八姨,以及成千上万个姐妹没什么两样。作为次等女神中最无足轻重的那一类,我们的神力是那么微弱,就连保我们永生都费力。我们与鱼交谈,滋养花朵,从云层中呼雨露,自海浪中唤盐霜。宁芙这个词,将我们的未来尽数铺开。在我们的话语中,它不仅意味着女神,更意味着新娘。
我母亲就是她们中的一员,一个那伊阿得斯,泉水与溪流的守卫者。当我父亲去她父亲俄刻阿诺斯的神殿拜访时,她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段日子,赫利俄斯和俄刻阿诺斯经常走动。他们是兄弟,年龄相仿,虽然看上去并非如此——我父亲像刚刚锻造出炉的铜器一样,周身散发着光芒;而俄刻阿诺斯自出生起就双眼黏湿,花白胡子直垂到膝。但他们都是泰坦神,比起奥林匹斯山上那些未曾见证过创世的聒噪新神,他们更喜欢与彼此为伴。
俄刻阿诺斯的神殿深嵌在地壳之中,是个壮丽的奇观。它的大厅有高耸的拱顶,厅堂四面镀金,砖石地面被神灵踩踏了几个世纪,打磨得很光滑。俄刻阿诺斯的大洋河发出的微弱声响从每个房间淌过。那是世界上所有淡水河流的源头,黑黢黢的,无从辨别它与河床的边界。岸边绿草丛生,开着柔灰色的花。那里还生活着俄刻阿诺斯的无数后代,他们都是那伊阿得斯,宁芙和河神。他们纵声大笑,皮肤如水獭皮般泛着光泽,脸在阴沉天色的衬托下显得容光焕发。他们互递金色高脚杯,扭打在一起,纵情声色。在他们中间,我母亲正襟危坐,那些庸脂俗粉在她面前全都黯然失色。
她的头发是暖棕色的,每一绺都极富光泽,仿佛是从发丝内点亮的一样。她大概感觉到了我父亲的凝视,那凝视如篝火迸射的火舌般炙热。我脑海中浮现她整理衣裙的样子,让它刚刚好露出自己的香肩,还有她用手指轻挑水波、让指头闪闪发亮的样子。我曾无数次见她使过类似伎俩。我父亲每次都会中招。他觉得讨他欢心是这个世界的自然法则。
“那是谁?”我父亲问俄刻阿诺斯。
俄刻阿诺斯已经从我父亲那里得到了很多金色眼眸的外孙,再添一些他也乐意。“是我女儿珀耳塞。想要的话就归你了。”
第二天,我父亲在她司管的一座凡间喷泉旁找到了她。那地方很美,挤满了大朵大朵的水仙花,橡树的枝丫在头顶叠覆。那里没有泥泞,没有黏糊糊的青蛙,只有洁净滚圆的石头,和正将它们逐渐吞没的草叶。就连我父亲,这个对宁芙微妙技艺毫不在意的人,也对它大加赞赏。
我母亲知道他要来了。她身材纤弱,却奸诈狡猾,脑筋如鳗鱼般生满尖牙。她看清了如她之流,通往权力的路在何方——那路并不途经私生子与河畔交欢。当他身披荣光站在她面前时,她笑话起了他。和你同床?凭什么?
我父亲当然可以强人所难。但赫利俄斯自命不凡,以为所有女性都巴不得上他的床,不论是奴隶还是神明。他祭坛上的烟气就是证明,那些都是大着肚子的母亲和心花怒放的私生子的献祭。
“要么结婚,”她对他说,“要么免谈。如果结婚,记住:你可以在外面随便找女人,但一个都不许带回家,只有我才能在你的神殿里发号施令。”
条件,制约。这些对我父亲来说,是新奇的事物,而诸神爱新奇的事物胜过一切。“竟敢跟我谈交易。”语毕,他送给她一条项链,与她成交。这条项链是他亲手做的,由最罕见的琥珀珠子串成。后来,在我出生的时候,他给了她第二条;当我的三个弟弟妹妹出生的时候,他每次会再送她一条。我不知道她更看重哪个:是亮闪闪的珠子本身,还是当她戴着它们时,她的姐妹们投来的羡慕眼光。我觉得如果主神们没有阻止她的话,她会永世收集这些项链,直到它们像牛轭一样坠在她的脖子上。那时,他们已经知道了我们四个是什么。你可以继续生孩子,他们对她说,只是不能再和他生了。但其他丈夫不会送她琥珀珠子。那是我唯一一次见她哭。
我出生时,一个姨母——我要略去她的名字,毕竟我的故事里全是各种姨母——为我洗身子、裹襁褓。另一个负责照顾我母亲,为她补口红,用象牙梳为她梳头。第三个走到门前,将我父亲请进来。
“是个女孩。”说着,我母亲皱了皱鼻子。
我父亲并不在乎他的女儿们,她们全都性情温婉,如初榨橄榄油般金光闪耀。为了争取用她们的血脉孕育后代的机会,凡人和诸神都付出了昂贵的代价。据说,我父亲的宝库能与众神之王的匹敌。他将手放在我的头顶上,为我祈福。
“她会有个好归宿的。”他说。
“多好?”我母亲想知道。如果能用我换点更好的东西回来,她可能稍感安慰。
我父亲思索着。他拨弄着我的几缕头发,端详着我的眼睛和我脸颊的形状。
“一个王子吧,我觉得。”
“一个王子?”我母亲说,“你的意思不会是一个凡人吧?”
厌恶明明白白地写在她脸上。在我小的时候,有一次我问他们凡人长什么样。我父亲说:“你可以说他们的样子跟我们差不多,但蠕虫的样子跟鲸鱼还差不多呢。”
我母亲的回答更加直白:像一坨腐肉。
“她肯定会嫁给宙斯的某个儿子吧。”我母亲坚持。她已经开始想象自己出席奥林匹斯山的盛宴,在赫拉女王右手边落座的样子了。
“不会。她的头发像猞猁毛一样,有杂色。还有她的下巴,有点尖,不太讨喜。”
我母亲没有再争执。她和所有人一样,对赫利俄斯遭顶撞后的脾气有所耳闻。不论他多么金玉其外,别忘了他的烈火。
她站起身来。她的肚腩不见了,腰身收紧了,脸颊充满朝气,红扑扑的像个小姑娘。我辈恢复得都很快,但她要更快一些。她是俄刻阿诺斯的女儿之一,她们生孩子就像鱼排卵一样。
“来吧,”她说,“我们做个更好的。”
我长得很快。我的婴儿期只持续了几个小时,童年也只比这多了一小会儿。一个姨母留了下来,想奉承一下我母亲。她为我取名魔鹰,喀耳刻,因为我有黄色的眼眸和游丝般的奇怪哭声。但当她意识到我母亲对她的付出就像对脚下的地面一样无动于衷时,她消失了。
“母后,”我说,“姨母走了。”
我母亲没有回答。我父亲已经驾驶太阳战车驶向了天际,她正在用鲜花盘发,准备走秘密的水路离开,到绿草如茵的河畔去跟她的姐妹们碰面。我本可以跟她去的,但那样一来,我就不得不整日坐在姨母们脚边,听她们讲一些我既不关心也听不懂的流言蜚语。我留下了。
我父亲的神殿一片漆黑,寂静无声。他的神殿与俄刻阿诺斯的神殿毗邻,深埋在地壳之中,四壁由抛光过的黑曜石建成。为什么不呢?它们可以由世界上的任何材料建成,埃及的血色大理石或阿拉伯半岛的香膏,我父亲只要动动意念就可以了。但他喜欢黑曜石反射他光亮时的样子,喜欢它们光滑的表面在他经过时燃烧的样子。当然,他没有考虑过当他不在的时候,它们会有多黑。我父亲向来无法想象没有他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在那些时候,我可以为所欲为:点一支火把,边跑边看暗沉的火焰紧追在我身后。躺在光滑的地面上,用手指在上面磨出小小的洞。那里没有蛆虫,虽然我还不懂得它们对我的重要性。除了我们,神殿里没有其他活物。
当我父亲夜归的时候,地面会像马的肋腹一样震颤起来,我磨出的那些洞自动变得平整如初。不一会儿,我母亲也回来了,身上散发着鲜花的香气。她跑过去迎接他,而他则由她搂着他的脖子,接过酒,坐到自己的银色王座上。我气喘吁吁,紧跟在他身后。欢迎回家,父王,欢迎回家。
他会边喝酒边下西洋棋。他不允许任何人和他一起下。他把石头做的棋子落好,转动棋盘,然后再落。我母亲的声音像蘸了蜜一样。“不到床上来吗,亲爱的?”她在他面前缓缓转动,展示着她让人垂涎欲滴的身材,好像她是烤肉叉上的肉一样。大多数时候他都会撇下棋局,但有时他不会,那是我最喜欢的瞬间,因为我母亲会愤然离场,把没药木门重重地摔在身后。
在我父亲脚边,全世界仿佛都是金子做的。光从四面八方同时打来:他金黄色的皮肤,他炯炯有神的目光,他头发的红铜色光芒。他的身躯如火盆般滚烫,我在他允许的范围内尽可能地紧贴着他,像蜥蜴紧贴着正午的岩石。我姨母曾说,一些次等的神几乎无法直视他。但我是他的女儿,是他的骨肉。我盯着他的脸看了太久,以至于当我望向别处的时候,那张脸依旧印在我的眼前,它透过地面,透过闪闪发亮的墙壁和嵌在墙壁内的桌子,甚至透过我自己的皮肤,闪着光。
“如果一个凡人看到了你最气势恢宏的样子,”我问,“他会怎么样?”
“他会瞬间烧成灰。”
“如果一个凡人看到了我呢?”
我父亲露出了笑容。我听着棋子挪动的声音,那是大理石与木头摩擦时产生的熟悉声响。“那个凡人会觉得自己很有福气。”
“我不会把他烧成灰吗?”
“当然不会。”他说。
“但我的眼睛跟你的一样。”
“不一样,”他说,“看。”他的目光落在火炉旁的一根木条上。它先是亮了起来,然后着起了火,之后化成灰飘落到了地上。“这在我的神力里根本不算什么。你能做到吗?”
我盯着那些木条看了一整晚。我不能。
我妹妹出生了。不久之后,我弟弟也出生了。我说不上来具体是多久。神明的日子倾泻而下,就像瀑布的水流,而我还没有掌握凡人计算时日的技巧。你以为我父亲该向我们传授更多东西,毕竟他知晓每个日出。但就连他也常常管我的弟弟妹妹叫双胞胎。的确,自我弟弟出生那一刻起,他们就像水貂一样缠绵在一起。我父亲用一只手同时为他们两个祈福。“你,”他对我那个闪耀动人的妹妹帕西法厄说,“你会嫁给宙斯的一个永恒之子。”说这话时他用的是预言的语调,陈述的是确定的未来。我母亲听到后容光焕发,盘算着她要穿什么样的锦衣出席宙斯的宴席。
“你,”对我弟弟发话时,他用了平常的语调,声音洪亮,如夏日的清晨般清透,“有其母必有其子。”我母亲对此心满意足,默认自己有了为他取名的权利。她以自己之名,为他取名珀耳塞斯。
他们两个很聪明,很快就摸清了现状。他们喜欢用那双貂爪遮遮掩掩,对我极尽讥讽。她的眼睛像尿一样黄。她的声音像猫头鹰一样尖。她的名字叫魔鹰,但她这么丑,应该叫山羊才对。
这些是他们最初尝试的冷嘲热讽,挺无趣的。日复一日,他们的讥讽变得越发刻薄。我学会了躲避他们,而他们很快就在俄刻阿诺斯神殿里的小那伊阿得斯和河神们身上找到了更好的消遣。当我母亲去找她的姐妹时,他们会一同前往,在我们那些易受摆布的兄弟姐妹中建立权威,把他们迷得像梭鱼嘴边的米诺鱼一样。他们发明了成百上千个折磨人的游戏。来呀,墨利埃,他们哄骗着她。把头发剪到脖颈的位置在奥林匹斯神中间正流行呢。如果你不让我们给你剪的话,你怎么可能找到丈夫呢?当墨利埃发现自己被削成了刺猬,并因此失声痛哭的时候,他们会一直笑到连山洞都带着回响的。
我任由他们胡闹。我更喜欢我父亲静谧的神殿,尽可能每时每刻都偎在我父亲脚边。有一天,也许是为了奖赏我,他提出要带我去看看他的神牛牧群。这是个巨大的荣耀,因为这意味着我可以坐在他的金色太阳战车里,看看让所有神明都眼红的那些动物——五十头纯白的小母牛。每天,当他飞越人间时,它们都会让他觉得赏心悦目。我从太阳战车镶满宝石的车身探出头去,惊奇地看着世间从身下掠过:郁郁葱葱的森林,崎岖的山脉,还有宽阔舒展的蔚蓝大海。我寻找着凡人的身影,但我们的位置太高了,看不到他们。
牧群生活在绿草成茵的特里那喀亚岛上,由我两个同父异母的姐姐照顾。我们抵达的时候,这两位姐姐立马向我父亲奔来,搂着他的脖子欢呼雀跃。在我父亲所有生得标致的子女中,她们属于最漂亮的那类,皮肤和头发像熔化的黄金一样。兰珀提亚和法厄图萨,这是她们的名字。闪耀和光芒。
“你带来的这个人是谁?”
“她肯定是珀耳塞的孩子,你看她的眼睛。”
“当然了!”兰珀提亚——我觉得是兰珀提亚——摸了摸我的头发,“亲爱的,你一点都不用担心你的眼睛。一点都不用。你母亲很漂亮,但她向来不强。”
“我的眼睛跟你们的一样。”我说。
“你真可爱啊!不是的,亲爱的,我们的眼睛像火一样明亮,我们的头发像水面上的艳阳。”
“你很聪明,把头发编了起来,”法厄图萨说,“这样棕色的杂发看上去就没那么糟了。真可惜你不能用同样的方法把嗓音盖掉。”
“她可以永远不开口说话啊。这就行了,是不是,妹妹?”
“确实是,”她们露出了笑容,“我们去看看神牛吧。”
我以前从没见过牛,什么种类的牛都没见过,但无所谓:这些动物美得那么明明白白,我不需要参照物。它们的皮毛像百合的花瓣般纯洁,目光温柔,睫毛纤长。它们的角被镀了一层金——这是我的姐姐们干的——当它们低头吃草的时候,它们低垂的脖子就如同舞者一般。在落日余晖下,它们的背颈闪闪发亮,既柔软又富有光泽。
“啊!”我说,“我可以摸摸它们吗?”
“不行。”我父亲说。
“需要我们跟你说说它们的名字吗?这头叫白容,那头叫明眸,那头叫宝贝。这是青娥、娇娃、金角和辉光。这个是宝贝,那个是——”
“你已经说过宝贝了,”我说,“你说那头叫宝贝。”我指了指前一头牛,它正在平静地吃草。
我的两位姐姐面面相觑,然后又看了看我父亲——只是用她们的金色眼眸瞥了他一眼。他正出神地盯着他的神牛牧群看,满身荣光。
“你肯定记错了,”她们说,“我们刚刚说的这头牛叫宝贝。这是星耀,这是小闪,还有——”
我父亲说,“这是什么,娇娃身上怎么结了块痂?”
姐姐们立马做起了戏。“什么痂?啊,不可能的!哎,淘气的娇娃,居然弄伤了自己。哎,那该死的东西,居然敢弄伤你!”
我凑近看了看。那是非常小的一块痂,比我最小的指甲盖还要小,但我父亲却皱起了眉头。“你们明天之前给我处理好。”
我姐姐们拼命点着头。没问题,没问题。太抱歉了。
我们重新回到太阳战车上,我父亲拿起缰绳,绳子的一头镶着银。我姐姐们最后又使劲吻了他的手几下,然后马匹飞腾而起,带着我们横跨天际。第一批星辰已经在余晖后若隐若现了。
我记得有一次父亲对我说,凡间有一批被称作天文学家的人,他们的任务是记录他的升与落。他们在凡人中被奉以至高的敬意,在宫殿中为君王进言献策,但有时我父亲会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流连一会儿,让他们的测算前功尽弃。然后,那些天文学家会被拖到他们侍奉的君王面前,以欺君之罪处死。父亲对我讲这件事时脸上带着笑意。他们罪有应得,他说。太阳神赫利俄斯只服从自己的意志,谁都别想对他发号施令。
“父王,”那天我说,“我们晚到会害天文学家被杀的地步了吗?”
“到了。”他边回答边抖得缰绳叮当作响。马匹向前飞腾,世界在我们身下模糊成一团,夜晚的暗影如浓烟般从海的尽头升腾起来。我没有看。我的心扭作一团,像是一块正在被拧水的布。我在想那些天文学家。我想象着他们如蠕虫般卑微,皮肤松弛,佝偻驼背。求你了,他们哭求着,跪在地上的膝盖骨瘦如柴。不是我们的错,是太阳自己晚了。
太阳从来不晚,君王从宝座上回答。口出此言是亵渎神灵,你非死不可!斧头落下,把那些苦苦求饶的人劈成两半。
“父王,”我说,“我感觉怪怪的。”
“你饿了,”他说,“已经过了宴席的时间。你姐姐们应该为耽搁了我们而感到耻辱。”
我晚饭吃得很饱,可那感觉依然纠缠着我。我的表情一定很奇怪,因为珀耳塞斯和帕西法厄在他们的座位上窃笑了起来。“你是吞了只青蛙吗?”
“没有。”我说。
这让他们笑得更欢了。他们披着轻纱的胳膊在彼此身上蹭来蹭去,像蛇在抛光鳞片一样。我妹妹说:“父王的金母牛怎么样?”
“很美。”
珀耳塞斯大笑起来。“她不知道!你听说过有谁能蠢到这个地步吗?”
“从来没有。”我妹妹说。
我不该问的,但我还在自己的思绪中游荡,满脑子都是四分五裂的尸体散落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场景。“我不知道什么?”
我妹妹完美诠释了什么是水貂脸。“他上它们,当然了。他就是这样造新牛的。他变成公牛,繁殖小牛犊,还会把老牛炖了吃。这就是为什么大家都觉得它们有不死之身。”
“他才不会呢。”
他们指着我通红的脸颊仰天狂笑。这声音吸引了我的母亲。她喜欢我弟弟妹妹之间的俏皮话。
“我们正跟喀耳刻说母牛的事情呢,”我弟弟对她说,“她还不知道。”
我母亲的笑声像顺着岩石流下的泉水般玲珑。“喀耳刻真蠢。”
那时我的日子就是这样。我希望自己能说我一直等待着爆发的时机,但事实是,恐怕我只是顺势而行,以为那些无聊的痛苦就是生命的全部,直到时间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