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得天独厚的女娃子

酉时已至,鼓声敲了几响,这是下学的时间到了,

大门口跟张家姐妹道了别,阮宝一只脚还没踏上马车的脚踏,眼角余光瞥见一点脏袍子,

初始还觉得是自己看错了,等再次回过头来,整个人都不好了,连带着嘴角都有些细微弧度的抽动。

早上才拦过她车的虚尘道长整个身子懒洋洋的倚在门口的石狮子上,竟也没人管他,一身衣服还是早上那身破了口子的单薄道袍,冻的发白的脸上还挂着笑,见她看过来眼睛都亮起来了,

阮宝深吸了一口气,

“虚尘道长,巧啊。”

“不巧不巧,”

邋里邋遢的老道士摇头晃脑,伸出两根枯瘦的手指头比了个二,

“老道说了,今日跟你女娃子有两卦之缘,正是在这里等你算卦的。”

......真是长了见识了,还有上赶着找人算卦堵到门口的,阮宝不由有些无语,

“虚尘道长,你看这天色,怕也不适合算卦吧?我们改日再见?”

冬季的天黑的早,将将酉时天就已经黑了一半了,用不了多会就会完全的黑下去,现在算卦...不妥吧?

卫队长的脸色从看见虚尘就没好过,见了他就想起早上那没穿了几次的披风,心情能好起来就怪了,闻声赶忙上前进言道,

“殿下,莫要管这老道,依卑职看他定然是早上得了好处,又特特来此的,您可千万别听信他的胡言乱语!”

这话说起来还是有几分可信度的,毕竟虚尘这道长的名头怎么看怎么有些水分,且看旁的道长高人光是一眼望过去都能感受到仙风道骨,就是没有这,也不会像虚尘一样形容猥琐,

早上扒了车窗死皮赖脸算了那一信口胡诹的卦,就得了一包碎银一袋吃食并一个鎏金手炉外加卫队长一领材质上佳的披风,

此等买卖稳赚不赔,这样的冤大头可遇不可求,

可再怎么冤大头也不能一天之内坑两次吧?!这还是锦京城里呢,真当没有王法了吗?!

事实上不光是卫队长,其他的人也都是这么想的,连春花也是一脸的不赞同,可阮宝心里却不知怎的,没有理由的就想相信虚尘,侍卫长的话一说完,当时竟还有些不快来,

“虚尘道长定不是你口中的那等人,休要胡言。”

言罢又转向了虚尘,

“虚尘道长,不知这第二卦又是什么?”

“不急不急,”

虚尘摆摆手,咧嘴笑没了眼睛,

“这后生说的不错,老道我晚膳尚没有着落。”

.........

天色昏昏,国子监后街灯火通明,一个又一个摊子接连支起,叫卖声此起彼伏,各类货物应有尽有,临近年关街中甚至有外地来的杂耍艺人,看热闹的人把摊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杂耍摊子边一普通的面摊上,笑的和善的老板娘正端了碗刚出锅的面来,还未放置桌上,虚尘就忙不迭先伸手接过来,也不嫌烫,

这动作...阮宝直抽嘴角,她要是没看错的话,虚尘那老不修的,刚是摸了那风韵犹存老板娘的手一把?

这是哪门子的出家人?!当下就想走人,心里另一个声音却告诉她,再等等,再等等,

毕竟来都来了,这么多护卫看着,又不能对自己做什么。

刚出锅的面热气腾腾的,浅褐色的汤汁上飘着一层油花,汤里泡了染的微黄的面,上面码了一层匝实的肉料并一点零星的翠绿葱花,

老板娘的手艺怕是不错,这面光看着卖相就好的很,因着虚尘是道长又特意多添了些肉料上去,闻起来的气味就更是叫人食指大动,

这一点从这小摊上满满当当的食客就可以看出来了。

护卫们也是馋的不行,但他们却不能去吃,他们的任务是守卫公主,可不是吃什么面条,

卫队长狠狠咽了一口口水,看那边大快朵颐的虚尘愈发不顺眼了起来,等今个当值回去一定要让家里的厨子也做上这么一碗面来!加多多的肉料!

这面看样子确实好吃,虚尘从老板娘手里接过来,被烫过的手指捏了把耳垂又马上拿起了筷子,吃的是头也不抬,

弹性极佳的面条甩起来顿时飞出几点汤汁,看的阮宝眼皮直跳,简单的看了眼倒是没甩到她身上,心里也是松了口气,只悄悄的把凳子往后挪了一些,这才感觉距离安全。

热乎乎的面条下了肚,虚尘隐隐发白的脸色也缓过来不少,肚子里有了底剩下的也就慢慢吃了起来,

阮宝干坐着无聊,看他吃的没那么急了,也就找了个话题开口,

“虚尘道长,你早上不是得了银两财物,何以?”

何以又是这副模样?这单薄的衣物如何能御寒过冬,怎么也不添件衣服?就算不添的话,那领披风呢?

“花啦!”

这是银子,

“当啦!”

这是手炉。

“...那当掉的银子呢?”

“花啦!”

......得,败家子也不过如此吧?

卫队长神情一顿,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没忍住,

“那我的披风呢?”

虚尘闻声回头看了他一眼,满脸都写着你很奇怪,

“后生你不是不要了吗?”

“......”卫队长被噎的没话了。

虚尘趁着这空把碗里余下的面汤倒进嘴里,天太冷了,剩下的一点黏在碗底里,倒的费劲,伸长了舌头也等不到,虚尘可惜的摇了摇头,只得做罢,

末了,用看不出颜色的道袍袖子抹了把嘴,也不含糊,没等阮宝问话自从腰侧掏出来一只漆黑的竹筒来,

竹筒在虚尘手中摇了几下,那动作不敢恭维,怎么说,也不太像是算命的,像个在赌场里掷骰子的,

竹筒里不知什么东西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听着声音像是金属,又不像,

在阮宝疑惑的目光中虚尘停下了手,竹筒塞子拔下来,油腻的桌面上一字排出三个铜钱来,

居然是铜钱...可听着声音不像是铜钱啊...阮宝往前探了下脖子,心头顿时一紧,

不为别的,

就那三个钱,说是油渍麻花都不对,确切的说那是包在一团发黑的油泥里,倒在桌面上实话实说连正反面都看不出来,就这油光锃亮的程度,这三枚铜钱都说不定送走多少老头了。

铜钱倒在桌上,虚尘连看都没看一眼,他一双漆黑的眼睛盯着阮宝,难能的透出点正经来,

这眼神看的阮宝有点发毛,强硬着头皮才没掀桌子跑,

虚尘看了她半晌,

“老道我也不跟你兜圈子,”

猥琐之气散去,这一刻虚尘的气度比之报国寺的住持有过之而无不及,明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声音轻得很,听到阮宝的耳朵里却无异于平地惊雷,

“我知道你是什么来历,得天独厚的女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