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地图上的那个标识点至少盯了五秒,灼灼的目光几乎将手机烧穿一个洞,谭西晨才总算移开视线,这一次则落在高建林脸上,照样是长久的凝视。其间,高建林的眉心抽了一下,显然也是情绪不稳,但他很快抑制住了。
白艺又不瞎,近在咫尺,当然看出这两位的“眉来眼去”,她顿时有了十分糟糕的感觉,“有什么问题,这不就是一个普通的居民小区,虽然规模大了点?”
小区名为“莱茵华庭”,放在十年前倒是非常豪华的,那几年,开发商给小区命名时都喜欢加上一点欧化的词汇,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昭显出高档的含义,也不管是否不伦不类。
但不管当时如何,经过十多年的风霜洗礼,莱茵华庭如今也退变成了一个老旧小区,实在没什么值得关注的地方。
谭西晨不答反问:“伍小米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地方,查出了吗?”
如此突兀的转移话题,只要白艺不傻,都该听出来了。她当然不太愉快,但也很懂规矩,就算市局内部,也是存在秘密任务的,任务完成之前,需要严格控制知悉范围,眼下局长和队长都在现场,的确没有什么她可以置喙的余地。
白艺压抑着不悦,维持着刑侦人员应有的冷静,“正在查,但一个人出现在一个地方的原由实在太多了,需要一点时间来排查。”
“加快速度。还有死者的身份。最迟明天一早,我要看到两件事的调查结果。”谭西晨吩咐完,冲着白艺摆了下手。
打发走了白艺,谭西晨转头再一次面对高建林,目光阴沉的几乎有了实质,但依旧不说话。
堂堂局长,居然有些心虚,高建林打了个哈哈,“看你们每个人都忙的很,和部里协调的事,还是我亲自去打电话吧,白艺职务不够,她说的话不见得好使。”
“白艺说话是不好使,但你不是吩咐她先联系局办吗?通过办公室进行正常的工作协调,没有任何问题,大不了发一封公函,还无需你亲自出马。”谭西晨横着手臂,拦住了想要溜号的局长。“况且,我还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向高局请教。”
“这次的案子啊,你问我我怕是也回答不了,太多网络上乱七八糟的事了,对这些我可是一窍不通,就连那什么微信,我也是学了好久才学会的。”
真是想不到,高建林这样的人,有一天为了装傻竟然也是无所不用其极。谭西晨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上挑的嘴角上挂着那一抹深深的冷笑,使得谭西晨整张脸看起来近乎狰狞。
装傻若是能成功,不仅本人要演技高端,还需要观众的配合,所谓的看破不说破,人与人的相处,很多时候都需要讲究一定的分寸。很显然,此刻的谭西晨徒手将应有的分寸感撕了个粉碎。
若再继续装傻,那就真成傻叉了。
别无选择的高建林,只好被迫沉默是金。
“莱、茵、华、庭!”谭西晨一字一顿的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他太用力了,以至于每个字眼都仿佛刮下了一层牙釉质。“我死也不会忘记这个地方!”
高建林居然还能持续沉默,只是他的眼神起了微妙的变化,似乎泛起了些微怜悯。
谭西晨这样的人,什么时候需要别人来可怜他?被高建林如此看了几眼,他果真更加恼火。“别告诉我,你已经忘了!那里……莱茵华庭,是我师父殉职的地方!”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高建林情知是不能不开口了,先是长长的一叹,“那些事情,我们这些老家伙记着,便足够了。这么多年你还一直钻在牛角尖里不肯出来,实在辜负你师父当年辛辛苦苦的安排。”
苦口婆心的劝说,谭西晨没怎么听进去,倒是有一个细枝末节的线头,被他抓住了,“安排?什么意思?当年不是因为刑侦队里大部分人都出去执行任务,又偏偏接到有人上吊自杀的报警电话,我师父只好陪值班警员出现场,才遇上事故的吗?什么叫做安排?难道说,我当时不在局里,是被我师……是被人特意安排支开了?”
高建林并未正面否认,“安排”两字已然说漏了嘴,若是再急吼吼的否认,基本就是越描越黑。
凭借着丰富的人生阅历,高建林硬生生的摆出了一个痛彻心扉的表情,“当时给你们下达追捕任务的,正是老田,且不说你这么怀疑会让他很伤心。单是从事情发展顺序来考虑,你们出发在前,自杀案在后,谁也无法未卜先知,你倒是给我说说看,要怎么才能安排这一切?”
谭西晨没法回答,却也没有简简单单的放弃自己的怀疑,“伍小米最后一个帖子发出的地方就在莱茵华庭附近,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巧合。”
高建林脸上痛彻心扉的表情愈加浓烈,几乎都有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不是巧合又是什么?你师父带你的第一天就对你说过,警察办案讲求的是逻辑推理,而不是牵强附会胡乱猜测。莱茵华庭本来就是一个超出五百户的大型社区,再加上周边新盖的居民楼,光是常住人口已有好几千,单看人口基数,发生什么案子都是有可能的,况且只是发帖子这么一个日常行为,你把这么点小事和你师父殉职联系在一起,根本没有任何内在逻辑。”
太急于解释的高建林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番长篇大论中再一次出现漏洞,他本人居然如此熟悉莱茵华庭的情况,如今各种各样的楼盘如同雨后春笋般没完没了的出现,他又不是附近辖区派出所的片警,倘若不是一直默默关注,怎么也不该如此了解相关情况。
多年来谭西晨一直在设法追查田云杰殉职的真相,奈何高建林一直对此讳莫如深,今日这老头受到刺激总算多说了几句,谭西晨当然不会傻乎乎的去提醒,只盼着他再多泄露一点信息。
思量片刻,谭西晨决定放出一条线,“这些事件背后,其实有一条隐含的逻辑,我也是近日才想起的,在吴新江家见到的冰山科技名片,并非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个标志。第一次看见,是在我师父的遗物——他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中,是一副手绘图,只可惜那东西我只匆匆看了一眼,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