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深海 Chapter5

要说不解,谭西晨还万般不解呢。

找上斯蒂文,也是没有选择的选择,基地里的所有成员,包括陈路在内,都是被邵仲庭的“投影”吸引才聚在一起的。投影对他们的吸引力不仅仅只是感兴趣的程度,而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为了投影,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

很显然,在这一点上高建林与谭西晨有着共识,所以高建林刚才才会一开口就表明他并不相信陈路。

如今这个落脚点里的人本就不多,谭西晨选来选去,只有一个斯蒂文还勉强能用,他身为佣兵,与偏执的基地成员有本质的不同。

不过谭西晨真没想到对于自己的托付,斯蒂文居然能应允的那般爽快,毕竟这些行为在一定程度上是对他现今雇主陈路的背叛。

谭西晨并不了解斯蒂文的真实追求,他或许没有旁人的偏执,但相反却能站在更为理性的角度上纵观全局,面对冰山世界的重重迷雾,大概没有人能够完全看穿,包括冰山的缔造者安东都不行,不过因为斯蒂文的视角独特,他倒是比大多数人都更早洞悉一点——谭西晨此人极其重要。

与很多人想象的不同,谭西晨的重要性并非因为所谓的附属成果,他的重要,来源于他本人。

斯蒂文自认是个粗人,对前沿技术真没有太大的兴趣,别人都心心念念期待能亲眼看一看邵仲庭留下的附属成果,可是他却对此物的存在表示深深的怀疑。

迄今为止,所有人见过的只是谭西晨脑部扫描出来的阴影,而且还是时隐时现的阴影。

仔细回顾,附属成果发挥过什么作用吗?似乎并没有。

对于此事的怀疑,已然成了斯蒂文与谭西晨心照不宣的共同点。

这大概也是谭西晨选中斯蒂文帮忙的理由之一。

斯蒂文默不作声的对自己做了一番评估,他也不管自己猜的对不对,总之心境平和。

不过另一边的陈路可就真是暴跳如雷了,他指着高建林的鼻子好一通破口大骂,仿佛恨不得扑上去咬对方几口,末了恨恨说道,“我不管谭西晨和苏可蓝是去干什么,但是让他们一同前往冰山,这是不负责任!是自投罗网!”

高建林对前面那半段谩骂充耳不闻,身为一个参加过无数审讯的刑警,这辈子不知听过多少嫌疑犯走投无路之下的叫骂,比这难听的多得是。不过后半段的说辞,倒是引起他的注意,里面的信息量可真是不少。

陈路说的是“谭西晨和苏可蓝”,而并非只有前者一个人,他在意的是两个人的行踪。

为什么会带上苏可蓝?陈路与那女人之间的矛盾连瞎子都可以看出来,而他们之间不止一次发生冲突,也幸亏两人都是文人,还保留着文人起码的涵养,不然只怕早就动手了。

人之常情,陈路不可能发自内心的担心苏可蓝的安危,可他偏偏无比关注,实在说不通。

还有更加奇怪的一点——高建林决定当面问一问,“怎么突然关心起来,上一次他们不是已经试图寻找冰山核心了吗?当时也不见你阻止啊。”

陈路的嘴角轻微的抽动,但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也不知是故意隐瞒,还是无言以对。

高建林却是一份余地都不再留,径直又问,“还是说,你知道了什么?”

先不管对面的陈路是什么反应,旁边的陶行知已经控制不住侧目。本来以这位的工作职责,一年到头也参加不了几次刑讯,但就在仅有的数次经验中,陶行知也知道警察用这般口气问话,意味着什么。

确切的说,这已经不是询问,而是质问,只有当罪名板上钉钉,负责刑讯的警察才会如此笃定,几乎就是压断疑犯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

陈路宛如被一柄看不见的刀刃刺中了要害,面上血色瞬间褪尽。也不知经历了怎样的心理挣扎,陈路最后叹了一口气,沉声道,“苏可蓝与邵先生的关系,你已经知道了。”

“师生。”高建林回答的言简意赅。

“我一直以为她背叛了邵先生。”陈路的音调又低了几分,仿佛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底气,但即使到了如今的地步,他似乎依然不愿意承认自己过去多年错怪了苏可蓝,似乎只要不承认错误,这么多年的怨恨就没有白费似的。

陈路生硬的将话题一转,“邵先生信任苏可蓝,将一件东西托付给了她——不过这件事,邵先生谁也没有告诉,我一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高建林忽视了对方语气中淡淡的嫉妒与遗憾,只问重点,“不过此刻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关于那起‘撞死邵先生’的车祸,你们警方肯定是知道的。”陈路忽然提起这一茬,仿佛是换了一个话题,又仿佛是将话题挖的更深。

但不管怎样,车祸本身就具有很大的讨论价值,别说高建林,便是对刑事案件没多少兴趣的陶行知,也竖起耳朵来听——

顺便提一句,“刑事案件”是谭西晨私自给的定义,由于后期缺少能够继续调查下去的线索,事件究竟是车祸肇事,还是刑事案件,并没有官方定论。

不论是哪种,如今这个时代办案,只要条件许可,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调取监控,这多少与网监的职责有所交叉,于是陶行知便顺理成章的参与进来。

类似陶行知这样的技术至上奉行主义者,即便他不相信自己的能力,但却依然坚信技术的可靠,市区内的监控布局是陶行知亲自参与设计的,对于网点可以说是烂熟于胸,他几乎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发生车祸的地点不存在监控盲区。

而经过分析监控画面,连陶行知都不得不承认谭西晨的临场判断相当准确——这的确是一起蓄谋已久,将汽车当成特殊凶器的谋杀。

事件本来相当简单明晰,可不知是不是物极必反,简单的极端竟然并非一目了然,而是迷雾重重。

首先是肇事车辆的失踪。

警方事后从事发地开始,一路跟着汽车前行的方向不断调取监控画面,可是……那辆车突然就不见了。

虽然消失之前有一个监控死角,但那里只是一段很短的马路,两侧什么都没有,不要说藏进一辆四个轮子的车了,便是藏一个活人都十分困难。

可是警察们依旧不信邪,到附近摸排了好几次,包括陶行知本人都去过,很可惜一无所获。

然而,若是与死者的失踪相比,丢了一辆车而已,似乎也算不了什么。

是的没有错,本应被救护车送回医院的“邵仲庭”,同样也消失了。尽管留下了完整的病例记录,整个急救的过程看起来似乎也没有任何异常,可是,伤者……或者说死者本人却不见了。

最不可思议的是,唯一注意到这一反常点的人,一开始竟然只有谭西晨一个。

也是因为他坚持调查这条线索,周边的其他人才仿佛如梦初醒一般觉察出事件的不对劲。

将事件放在“虚拟世界”的背景之下,似乎一切都能够说得通。但警察习惯了吹毛求疵,高建林曾经不止一次在脑海中演绎事件发生的前因后果,发现逻辑并不严密,纰漏具体在什么地方很难说,但肯定有地方说不通。

“车祸中的死者并非邵仲庭吧。”高建林从结论说起,然后又问,“他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高建林自己也有些无奈,问题本身远远超出了“生与死”的范畴,开始探讨“邵仲庭”存在的形式,实在不是警察应该关注的东西。

陈路倒是没有这方面的纠结,他稍微组织一下语言,选了比较容易让人理解的形式,“你可以理解成一组程序。安东掌控了投影的全部,特别是后期的发展,更是与实验初衷背道而驰,邵先生对此已经无能为力,他能做的只是在整个投影中嵌入一段程序。”

高建林用自己的思维方式理解了一下,“听起来像是留下了一个‘卧底’。”

陈路点头,“可以这么说。”

高建林便问,“那么,这个卧底的作用是什么?”

关于邵仲庭死前做的手脚,高建林早已想到了,他更加关心的是这些手脚究竟能发挥怎样的用途。

说到此处,陈路的脸色明显黯淡了好几分,良久之后才叹息道,“什么作用都没有。非要说的话,也就是一双眼睛,邵先生不甘心啊,哪怕他死了,也希望看到投影未来的走向,他自己是看不到了,只能通过一段程序代替他看看投影的成就,或者说结果。”

陶行知从来不认为自己是感性的人,但或许同为技术人员吧,多少能够感同身受,他听的欷歔不已,居然对死去多年的邵仲庭生起几分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