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州浑身一凉,仿佛被什么神秘的力量抽走了周身上下的温度。
即使林医生医术高超,但也不可能还他一个完好无损的身体,伤势沉重,以至于他再怎么想爬起来,也只能如同一条咸鱼般躺在那里,他只能就着无比扭曲的姿势,伸长了脖子向谭西晨那边张望。
似乎只要将谭西晨从头到脚打量一遍,他就能判断出此人是真是假一般。
汪州也是不明白,眼前正上演的不是一个带点动作元素的悬疑剧吗?最多与科幻剧沾点边。
怎么一觉醒来,竟然换成了恐怖片的戏码?
谭西晨随便他看,态度随意,说的话更是随意,几乎天马行空,“白艺殉职之前在调查一些事,这个你是知道的。”
汪州一愣,不知该如何接话,可能是因为此刻姿势太过别扭,脖颈不堪重负的发出“咯”的响声,在寂静的夜晚中听起来响极了,也算是他的一种回应——认为谭西晨大半夜自己不睡觉,也不让伤患睡觉,聊的竟然是如此莫名其妙的话题。
谭西晨的语调不紧不慢,饱含对往事的追忆,似乎真的是要拉着一个具有同样经历的同伴去追忆曾经逝去的故友,“白艺的能力你是了解的,她给我留下了许多很有价值的情报,除了一条——”
尽管知道谭西晨是在故意掉他胃口,但汪州还是忍不住上当,下意识的应了一声,“是什么?”
“关于莱茵华庭——C座1502号。”谭西晨慢条斯理的说出了一个地址。
汪州此刻的脑子实在不怎么灵光,但这个地址听起来莫名很耳熟,他绞尽脑汁的回忆了一番,不确定的问,“是田云杰警官殉职的地方吗?”
之前谭西晨大规模翻查旧档案,汪州一直充当助手的角色,很多资料他也看过,只希望没有记错。
然而谭西晨却纠正道,“确切的说,是邵仲庭自杀的地方。”
汪州打从内心里认为对方说的其实不对,邵仲庭当真死在莱茵华庭了吗?甚至于,直到今天为止,那位真的死了吗?谁能说得准。不过汪州倒是可以理解谭西晨的心情,他对田云杰的感情太深了,不愿接受他殉职的事实,也是人之常情。所以汪州没有吭声。
谭西晨自顾自的继续,“以自杀案为起点,白艺往前追溯了十年之久,调查了这套房子的住户。”
汪州越听越糊涂,“那房子不是一直属于邵仲庭的吗?并没有过户记录啊。”毕竟是案发地点,而且还牵扯了警察,为了结案,这些背景调查是必不可少的,况且如今房屋过户备案程序相当严格,要查也并不困难,调个档的事。
“并非官方记录,而是一些旁敲侧击的小手段——诸如调取物业收费记录、查看单元门口监控之类。说实在的,这些信息不仅庞杂,而且不见得有什么价值,我也闹不明白白艺究竟是哪根筋不对,非要执着这个。”谭西晨摇摇头,他的迷惑也不是装的,是真的觉得奇怪。
如果这些调查资料不是以遗物的形式交到他手上,他大概都不会多看一眼。尽管他当时也仔细看了,但真的没有看出过多的价值。
那么,现在呢?
总不会无缘无故的提起这茬吧。
谭西晨大概是觉得坐的太久,腰有点酸,索性站起来缓缓踱步到了窗边,靠坐在窗台上,“白艺的锲而不舍也是有回报的,真的被她查出了一点不寻常的东西——这套房子曾经大概有三年的时间并非邵仲庭本人居住,他那时一门心思的扑在实验上,觉得回家浪费时间,索性住在实验室配套的休息室里。不过,虽然户主不在,房子还是有人住的,水电都在走,该缴的费都有人按时交给物业。”
“有人租房子?”汪州做出合理化推测。
不过仔细想想,似乎也不怎么合理。邵仲庭那样的科研疯子会关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会因为担心房屋空置,而专门将屋子租给其他人?
果然,就听谭西晨说,“不是租,是借。借房子的是个女人,身份白艺也查到了,与邵仲庭还有些关系,是他的大学同学。”
得,三两句的功夫,从恐怖片又转到了都市情景剧……这跨越的幅度未免也太大了。
“呃……”汪州有些不知该怎么接话。他从来不看生活剧,实在是对家长里短的情节不感兴趣。
本来就精神不济,遇上不感兴趣的话题,汪州更是提不起精神,哪怕竭力控制,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如果是家正规医院,此时此刻护士就该来赶人了,打扰重伤病人休息,简直惨无人道,正常人都不该这么干。
然而,不怎么正常的谭西晨只想贯彻“聊聊”的方针,“虽然也算是查出了些东西,但依旧莫名其妙,我甚至一度怀疑白艺是不小心错将这些调查内容放在了给我的资料夹里,可问题是,她特意对这个文件夹设了密码。”
“密码?”眼看就要睡着的汪州,终于听到一个感兴趣的词。
“是的,密码是我和她约定过的。如果要传递什么保密信息,就用这套密码。”
之前,白艺为了将那张南云县二中的合照交给他,在警局里想了不少办法来避人耳目。这些小手段不仅很难看,而且还不见得管用,所以两人才特意设了一套密码。
保密信息——四个字在汪州的脑子里一阵回响,也不知是不是应该怪此刻脑子不好使,他没有想出更加具体的细节,但却率先感受到了恐怖的气氛。
谭西晨绕了五环那么大的一个圈,终于续上了一开始的问题,“你还没有说,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汪州又长长的“呃……”了一声。他都有心疼自己了,感觉今日面临的就是一场高数考试,老师一上来就在黑板上刷刷写下一道高难度的题目,然后也不进行说明,反而从诗词歌赋聊到了人生哲学,等老师自顾自一大圈放飞完毕,猛的敲黑板,问他上面那道高数题的答案是什么。
他能回答的上来那才真叫有鬼。
汪州甚至打起了“你不仁、我不义”的主意,干脆装昏睡算了,这也是病人的基本权利。
只可惜谭西晨根本不打算放过他,十分尖锐的问道,“事到如今,你不会还以为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没什么区别,随便哪个都行吧?”
汪州真这么想过,也曾经和姜雪妮深入的探讨过,兴许是因为他们这样的游戏党真的很有共同语言,两人居然一致认为——虚拟世界其实也挺好的。并且还对此展开了一系列丰富的联想,热火朝天的讨论差点刹不住车。
若不是在私底下达成了共识,那日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也不会一唱一和配合默契了。
而且这两个小年轻还认为,他们两个一定不是少数,肯定还有不少普罗大众有着和他们相同的观点。
别的不提,现在的人们,不分男女老少,多少人喜欢在网上晒自己的衣食住行日常生活?
现实与虚拟的界线早已模糊不清,彻底消失……也是迟早的事。
然而现在的汪州躺在床上,却没法说出“哪个都行”的话。违不违心姑且不论,起码对不起自己一身的伤。
谭西晨轻轻扬起脸,仿佛呼吸般轻柔的吐出一句,“既然不能共存,怕是只能开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