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一整天的谭西晨,眼看着其他人都下班了,他却依然没有走。因为他知道对于接下来的去处,怕是由不得他自己做主,别说是有家不能回了,就是之前住过的医院,他怕是也不能回去。
至于应该去什么地方,高建林大概自有安排。
果不其然,有人将他送到了某小区的一户门口,谭西晨看了一眼便心知肚明,这就是变相的安全屋——对于安全屋这种存在,别人或许不习惯,但之于谭西晨而言却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至少在他的认知里,已经换了好几处安全屋落脚了。
不过这一回送他过来的人甚至都不是汪州,是高建林临时抽调过来的一名警员,很显然,高建林对他是既有用得着的地方,又不能全盘的信任,才会如此纠结。
其实只要有地方住,谭西晨倒是也无所谓,如今对他而言唯一的问题则是他还有一个约定。
算起时间来,应该就是今晚。
负责接送的小警员很是木讷,像是天生不知道“殷勤”为何物,也不知是高建林从哪个犄角旮旯挖出来的奇葩,反正肯定不是市局的,弄不好还是从基层派出所借来的人员。但幸好该做的事,譬如订餐、打扫房间之类,小警员倒是一一都做了,至于剩下那些照料伤员的琐事,谭西晨总也不能让个小伙子帮自己洗澡擦背之类。
拖着一条伤腿,好不容易把自己收拾妥当的谭西晨坐在沙发上,抬眼看着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无事忙的小警员,不是猜不到他此举的用意——八成是得到了高建林的命令,最好是寸步不离的监视自己。不过谭西晨倒不至于和一个小孩子计较,反而觉得十分有趣。
趁着对方乱七八糟忙碌的空当,谭西晨也旁敲侧击问了一些事,倒也不是说故意要刺探什么,只是对于如今高老头的心思,他有些摸不准,于是心里很是没底,抓住机会,总希望能探知一二。
然而小警员很会以不变应万变,翻来覆去只会说一个“我不知道”,弄得谭西晨相当无力。
不过倒是明白了为何高建林那么多能干的人不用,偏偏找来这么一个傻不拉几的——局里的其他人在谭西晨面前多多少少只怕都抹不开面子,口风上怎么都会泄露一点,也只有从基层上来的小警员会将高建林吩咐的每一个字奉为圭臬。
拖延了几个小时,眼看着都到深夜了,小警员实在找不到别的事可做,只好讷讷的开口,“那个,谭队,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你早点休息,明天上班前我来接你。”
谭西晨微笑点头,目送着对方离开。
感觉到如芒在背的目光,小警员心里直发毛。直到他都走出去,反手关门的那一刻,还心有余悸,不能怪他胆小,要怪只能怪刑侦队长的眼神实在太恐怖了。
他暗自嘀嘀咕咕,却没有注意到楼梯拐角的阴影里似乎藏了一个人,那道影子一动不动,几乎和周边的环境融为一体,也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小警员关好了门,转身正要朝电梯方向走去的那一刻,拐角里的人影忽然窜了出来,一个箭步便到了他身后,然后狠准稳的一记手刀砍中他的脖颈。
对于这一连串行动,显然人影是经过详细计算的,当小警员身子软下去的瞬间,及时扶住了他,然后将人拖进了一边的扫帚间。
整整一套动作又高效又轻巧,甚至都没有惊动楼道里的声控灯。
不过有光线泄了出来,不是头顶,而是谭西晨临时落脚的房间内。
那人影居然还有同伙,从里面打开门的同时,还用电动轮椅推出了昏迷不醒的谭西晨。“这人哪怕站不起来也是个大麻烦,我用了一点麻醉喷雾,放心,只是一点量。”
“快走。”人影吩咐,自己转身去按电梯。电梯间微弱的光线映照出他的体型,好一副五大三粗的块头。
数分钟之后,一辆商务车驶出了该小区,拐上主路。之前埋伏在楼道里的偷袭者负者驾车,而他的同伙则守着谭西晨并排坐在后座。麻醉的效果应该还没有过,谭西晨脑袋歪在一边,靠在车窗与靠背的夹角中,实在算不上什么舒服的姿势。
早就过了高峰期,路上格外顺畅,而且从车子行驶的方向也看不出其目的地,仿佛专门挑了一些空阔的道路,一门心思的往前开。
又过了一阵子,驾车那位终于忍无可忍,“一点麻药而已,谭队长打算装睡到什么时候?”
后座上的同伙一惊,刚想反驳——虽说剂量不大,但药效也没那么快过去,你在胡说什么呢?
可是她一偏头,就愣住了。
谭西晨还是那个姿势,连衣衫上褶皱的线条都没有什么改变,呼吸频率也压制的很低,从外表来看,根本辨不出他是不是已经醒了。唯独那双眼睛,不知是反射了窗外流转的街灯,还是别的什么,锋芒毕露。
后座上的劫持犯冷不丁与之对上,心下兀自一惊。
然后,谭西晨勾起嘴角,给了她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女人顷刻就被激怒了,下意识的摸向靴子,用膝盖也能想到,里面必定藏了匕首之类的武器。
谭西晨就着当前情况,慢条斯理的开口,“不是我存心装睡,而是我知道,一旦醒过来就会有这样的场面,如今我一个瘸子,实在难以招架。”
驾车的那位微微偏头,正好窗外有光亮射过来,后视镜里映照出他的容貌,尽管并不清楚,但能够认的出来,正是医院那晚的不速之客,斯蒂文。
说来,上一次见到他,也是在这种昏天黑地的环境中。
“伊芙,对客人礼貌一点。”斯蒂文先是不痛不痒的叱责了同伴一声,才笑嘻嘻的对谭西晨道,“我还以为,对于方才动的那些手脚,谭队长会对我表示感谢。”
这话说的不明不白,但却并不妨碍谭西晨听明白,所谓的手脚,最关键的一环就是将那名“照顾”他的小警员打晕了——他此番离开安全屋,势必会露馅,而如果是他主动离开,那他的麻烦可就大了,哪怕高建林亲自出面都不见得能保住他。可是因为多出了一个劫匪,那他的身份就相应变成了受害者,一切都是被迫的,即便有人怀疑其中有什么猫腻,也不可能拿此番“不幸”的遭遇来挑他的不是。
之前还在担心要如何解决“按约定会面”这个问题,如今却被对方简单粗暴的摆平了。
不过谭西晨没有更多的表示。会面是对方单方面提出来的,所以他们在谭西晨眼中的身份依然是……不速之客。
斯蒂文这边卖了一个乖,可惜对象却不买账,他讪讪的摸了一下鼻梁,好歹掩饰了下尴尬的情绪。自从接到要与谭西晨接触的任务,他便一直在进行心理建设,既然对方不容易打交道,那么厚脸皮则是必须具备的技能。
于是他很厚脸皮的没话找话,“关于刑警田云杰的笔记,想必你已经拿齐了吧?”
谭西晨当即眯了下眼睛。
这句话的核心不在于笔记本身,上一次还是这个斯蒂文将笔记本送到病房的——尽管尚且不明白他是从何处得到的,但他应该很清楚这是个什么东西。
这句话的核心在于“齐”这个字眼,谭西晨自己都是近期才看出笔记本里缺少页码的伎俩,更是今天才软磨硬泡从高建林手中弄到了那几张纸。才过去几个小时呢,居然被莫名其妙的外人知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