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夜色阑珊,我带上物品走出了病房。
自从来到这里后,身体日渐消瘦,所以她搀扶着我蹒跚慢步。
病院并没有什么美景,我也并非来欣赏美景的。
偶尔还有病房灯光依旧亮着,里面的人们的痴呆模样让人看了不禁惋惜。
很可惜,我是他们中的一份子,但又很可惜,我并非他们中的一份子。
不知是谁种下的果树,上面有着寒蝉在鸣泣,寒蝉又为什么鸣泣,是为自己而悲哀,还是为它物而悲哀。
我们连别的人类都无法理解,自然也无法理解不同物种的心情。
唯一能理解的,或许只有最后连自己都无法理解自己这一点吧。
寒冷的季节会有寒冷的风,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然而寒冷的并非只有风,还有我的肉体,我的生命,我的心。
有人说过,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有人说过,无言的死,就是无限的活。
也有人畏惧着死亡,利用男童女童寻找仙丹。
他们都曾为了生命而绽放,然而他们终究都归于沉寂。
没有人可以例外,唯有人类并无例外。
...
“先生有觉得我是个负担的时候吗?”
“说实话,倒是有的,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
“你看,就像那远处的恒星,虽然闪亮着光,却是早已经逝去的光亮,那是穿越时空的光线。”
“所以,即使我们担心它会不会突然消失也没有用,说不定此刻它早就消失了,只是我们没有看见而已。”
“先生,是想表达什么意思呢?”
“nothing,just nothing.”
“是吗,先生,觉得已经毫无意义了吗?”
“是啊,你看这四周的墙壁,就像一个笼子,将我们关在了里面,而建造它们的正是我们。”
“先生,我有曾让您开心过吗?”
“一直以来都因为你而开心地活着。”
“后悔过吗?与我相遇。”
“从来没有后悔过,只是害怕没有和你相遇过。”
“这样啊,先生,坐一会儿吧。”
“嗯,坐一会儿吧,毕竟人生是需要休息的。”
“先生是带了书来的吗?”
“是的,是我一直很喜欢的书哦。”
“是哪一本呢?”
“是夏目漱*的《心》。”
“那本书啊,确实是那本啊,先生为什么今夜会突然想要看那本书呢。”
“是为什么呢?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是呢,人家很清楚呢,唯独人家是能明白先生的呢。”
“是啊,毕竟你就是我。”
“先生,或者说,你就是我。”
我握住她的手,示意她在我身边坐下。
“再陪我,最后看一次书吧。”
“荣幸之至,先生。”
我翻开了书籍,犹如翻开了未来的面纱。
这是一次心与心的沟通,就如同这本书的名字一样。
‘本应该早点死的,却不知为何活到了今天’
“到这里就可以了。”
“不继续读下去了吗?”
“嗯,再读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站起身,看向仍旧恬静地坐在凳子上的小女说道。
“你愿意永远和我在一起吗?”
...
“除了无法给予你肉体外,其余一切我都愿意奉献给你。”
...
我知道的,那是我能分清现实和虚幻的底线,要是做了那种事情,我就会彻底混淆现实世界与精神世界。但或许其实我早就已经混淆了哦,小女。
...
“是吗,一路走来谢谢你。”
“我也是,谢谢先生能陪我一直走到今天。”
“小女,你相信来世吗?”
“这个不太好说呢,先生相信的话,我就愿意去相信。”
“若有来世,我也一定要一直牵着你的手,唯有这份心愿是唯一真实的。”
小女微微留着泪走了过来,轻轻地抱紧了我,小声地说道。
“只要能和先生在一起,就什么都不重要了。”
她与我十指相扣。
执子之手,永世同生。
我将积攒了许久的物品拿了出来,将致死量一下子吞了下去。
已经无法回头,回头亦是绝路,我们都只是世界无法容忍的变态,所以,让我们去往能够永远在一起的地方吧。
本无留念的世界,从来没有成为过我的世界。
我的世界,全部只有你而已。
...
“真没想到,居然走到了这一步。”
“虽然我有预感,但是你的人生终究与我并不想干,即使如此,当时的我是不是应该劝劝你呢?”
“能告诉我答案吗?你。”
“哼,果然死掉了就没法说话了啊,死掉了啊,就什么意义都没有了,连活着的意义,死去的意义都无法思考,可是即使如此,为何你却依旧毅然而行?”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愿望呢,明明约定好了的,想好了就告诉我,为何要失信呢。”
“果然,你只是一个渣滓,一个无药可救的渣滓,带着如同渣滓一般的人生,像渣滓一般的离去。”
“对于你来说,除了她之外,就没有任何是有意义的了吧,所以连遗书都没有留下。即使如此,具有怜悯之心的我还是把你的后事了却了,感谢我吧。啊,不过,死掉了的你连感谢都做不到呢,真是可怜呢。”
“我说过的吧:往后的人生,你自己看着办吧。”
“既然这是你的决定,那么我尊重你的选择,一路安好。”
“我没有什么能给你的东西,不过那次去游乐园的唯一一张照片还是找到了,也不知道烧给你合不合适,不过,就这样吧,毕竟死去的人是没有发言权的。”
“再见了,不,永别了。”
...
...
...
“我回来了,老板。”
“哼哼,真好呀,一个人来,一个人去,多么自由。”
“我就不同了,每天忙的要死,工作堆积如山。”
“到现在都还没有结婚,马上就奔三了,唉~”
“人生不如意真是十有八九,没想到会遇见你,没想到会实现母亲的遗愿,没想到你……会这么突然的死去。”
“我在你的人生中就那么微不足道吗?连要死了,也不和我最后再说点什么?”
“也是啊,本来这就是一场永远届不到的爱恋,就像我永远想不到自己会喜欢上你一样。”
“真是悲哀呢我,将二十代的青春浪费在和空气斗智斗勇上面。”
“早知道我就去再努力试试看了。”
“不过应该也不行吧,毕竟一点也不好看。”
“但是我已经整容过了哦,手术很成功,所以最近追求者也有些变多了。”
“所以,我在想,还是把和你曾经在一起的过往做个了断吧,不这样的话,就没法继续前进了。”
“呐,如果你还活着,现在的我你能接受吗?我好歹算是个小富婆哦,现在长得还不算丑,包养你也可以的哦。”
“哼哼哼哼哼,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我在说什么啊,像个笨蛋一样。”
“谁允许你就这样死去了啊!混蛋!至少要死也等到我回来再死啊!”
柏栞霞抱着墓碑嚎啕大哭,墓碑上刻着鲜红的字体:
安南达先生
(或比女女士)
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