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带病在身,两人便互相搀扶着从车内出来,刚刚掀开帘子便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梅花香。
她惊喜的往外瞧去,只见门庭前就有几株盛开得艳丽非凡的梅树,红梅芳香馥郁,冷艳绝伦,枝上压着一层薄薄的白雪,在月色下赤白分明,自成一画,冷冽而美艳。
一只宽大的手掌朝她伸了过来,“小心,我扶你下来。”
她将视线收了回来,看了庚伏一眼,浅浅一笑,在他的搀扶下顺利下了马车,前脚才刚刚站稳,眼角余光忽然有一团绛紫色的影子扑到她的跟前,还死死拉扯着她红色的裙摆。
“公主,公主殿下救救我们吧,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曲寻幽惊愕地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婢女,再看看从向她走来的白袍青年,“这是?”
国师气虚乏力地轻咳了两声,回道:“此次随行婢女里边出现了刺客,必然是要细查的,只是要带他们去例行问话罢了,却不料让她冲撞了公主殿下,还望公主恕罪。”
随行婢女有十六名,其中有三人是四方阁的刺客,谁也不敢确定这其中还有没有刺客没有暴露身份,国师一下车便下令让黑骑将她们带去审问。
这名婢女是个怕死的,眼见姐妹们一一被带走,情急之下便趁着众人不注意撞开了士兵,冲到公主的身前求救,她以为以公主高贵的身份,要想救一个婢女只不过是点个头一句话的事情。
只是她一个小小的婢女平日里想的都是该如何伺候好主子,不知道这其中的门道并没有那么简单。
国君尚且还要平衡各方势力不能为所欲为,更何况身处暗藏杀机的一名并无任何实权的公主?
曲寻幽一直盯着眼前的青年,他神态疲惫,喜怒尽掩,不行于色,从眼神里也瞧不出他心里边究竟在想什么。
良久后,她终于回了个淡淡的微笑,道:“是该细查,只是别伤了无辜的性命就好。”
她看了一眼跪伏在自己跟前的婢女,见她听完后身子就止不住的颤抖着,接着忽然闷哼一声,趴在地上不动了。
身后的护卫上前将婢女推开,只见她胸前赫然插着一支银簪,胸前衣襟被热血染了一片,她凄然一笑,“与其要去受那非人的酷刑,还不如自我了断来得痛快。”
曲寻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那婢女在她眼前软软倒下,心下一凛,可见氐人国的刑罚有多残酷,残酷到让一个求生欲极重的女孩不惜自戕而死,也不敢被抓去审问。
她忽然升起了怜悯之心,蹲下与她平视,想抬手帮她抹去唇边的血迹,再问问她还有没有什么未了的遗愿。
这时,那婢女忽然抬起头来,张着一张血淋淋的大口,一双眼眸中空洞无神死死盯着曲寻幽,手中紧握着不知哪来的匕首,直直朝她的心口处一刺。
国师似乎早已看惯这样的场面,面色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他迅速地从袖中取出一个琉璃瓶,从容的将那婢女的魂魄收进琉璃瓶内。
“只怕要让你失望了,活有活的审法,死了自然也有死的审法。”
魂魄被收,留下的空壳软软倒地,与曲寻幽胸口仅有三寸之距的匕首也颓然落在雪地上,激起刚刚飘落的雪花腾空飞了几圈,扭扭转转复又落回地面,皆没了动静。
一具尸体在这个寒冬雪夜里很快便退去了余温,逐渐僵硬,结霜。
就在刚刚,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没了,曲寻幽站起身来轻叹一口气,她难得起个善心,却不想这婢女还是一心想杀自己,看着地上的尸体,自己那颗柔软的心也跟着地上的尸身逐渐冰冷。
曲寻幽挑了挑眉,上前一步道:“国师,死者为大,何必如此?”
她并非起了圣母之心,只是猜测这个婢女应当也是四方阁的刺客。
她这段时间并不是第一次遇见四方阁的刺客,这群亡命徒一被俘便毫不犹豫地自尽,对死亡并不惧怕,不见得是用酷刑审一审就能审出想要的答案的,保不齐他们还有自我毁灭魂魄的自杀方式。
“这婢女有些蹊跷,为了保证公主的安全,臣也是没别的办法了,公主是否有兴趣跟臣一起去审问她?”
国师话语间皆是尊卑,听不出他有任何的不敬,可是黑骑却挡住了进屋的路,让出了另外一个方向的路来。
这哪是在问她想不想去,她分明是没得选择。
曲寻幽弯唇一笑,笑不及眼底,“好啊。”
国师装模作样的做了个请的姿势,一路将她领到不远处的门庭前,门庭略有些许的破败,护卫将大门推开,里边三间屋舍并排,院中有一个临时搭建的祭台,香案供品一应俱全。
国师先行踏入门槛,迈入庭院之中,曲寻幽和庚伏跟在其后,而后护卫就默默的将庭院大门关上。将他们三人与外边隔绝在朱色门板之间。
曲寻幽静静的等国师咳嗽后才开口:“国师意欲何为?”
国师笑而不答,径自抬步登上祭台,将手中的琉璃瓶放在香案上,转身俯视下边的两人,“公主不上来看看吗?”
她轻蔑一笑,正要登上祭台,庚伏忽然拉住了她,朝她摇摇头,对国师道:“哎呀,国师这祭台上的招魂法阵好生奇妙,一看就知道国师是个在法阵上苦修过的,我也是看了半天才看出来,只是国师设下这么个法阵是要招的谁的魂?又为何非要公主上去?”
国师孑身一人立于祭台之上,雪花飘忽落下,衣袍被寒风吹得翻飞不止。
他神情淡淡地看着下方的两人,宛如站在云端之上救苦救难的菩萨。
良久之后,他忽而一笑,盯着曲寻幽轻启薄唇,“阁下占用了公主的身体,难道就这般的心安理得吗?”
身份忽然被揭穿,祭台下的两人都略有些诧异。
曲寻幽深深地看了国师一眼,他依旧是那副淡淡的表情,似乎是对于一切事情都了然于胸,都在他掌控的范围之内。
“你竟然知道。”
“我自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