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人口与水利

张承奉吃饱喝足,心中有事,再也无心欣赏唐末沙州城的热闹景象,率几人打马回了使府。

一般张淮鼎只有上午才在前院衙署办公,午后就回中院午休,晚上回后宅就寝。张承奉进了使府就直奔中院,来到正堂门外,先小声问门外守卫的牙兵道:“使主可在?”

“禀公子,使主在西侧厢房中,不过怕是还在休息”牙兵连忙殷勤地答道。

张承奉点了点头,算是致谢。回身来到东侧厢房,趴在书案上提笔开始写将起来,准备把自己对于归义军未来人口政策的建议写将出来,毕竟人才是最根本的。有人就什么都会有,没人就算有再好的想法也无办法实施。

于是边想编写,修修改改,写好后又仔细校对了一番,怕写顺手了把后世的简体字写上就不妙了。

就这样,陆续改了三次,才最后完成,看看时间差不多也有一个时辰了,拿起写满字的纸张,来到中堂,正好父亲也已经醒了,正在和几个官吏讨论着什么。

张承奉急忙走进去,跟众人行礼,见父亲张淮鼎今日着了红色官袍,头戴幞头,愈发显得一副温文儒雅,不急不缓的样子。

在下首站定,就听父亲问张承奉道:“大郎,龙兴寺可去过了?”

“孩儿上午已去过,刚回来不久,正好有些心得,写了出来,希望父亲一阅”张承奉恭敬道。

“嗯,拿上来,先放一边,一会儿为父再看,现在有更紧急的事情要办,你也在下面听听吧。”张淮鼎笑了笑招了下手。

“大郎,上次你做的那个核计表格就甚好,各位判官和都衙都已看过,都觉得此法甚是精妙,已传抄各州县军镇派人前来学习此法,以后对于钱粮军资等物的核算都推广此法。”判官氾瑭彦此时也跟着说道。他经常需要核对下面传递上来的破用历、书状和文牒等物,其上经常数字与文字交错混淆,他老眼昏花,很是难以辨认,用此表格法后会让其公务轻松很多,故此有此一夸。

“确实不错,大郎聪慧,此法确实有些门道”节度衙推李明达是姑丈李明振的兄弟,也笑着说道。

其他几人虽然没有说话,却也都是点头赞许。张承奉连忙四周作揖,谦逊起来。

人群中索承勋阴沉着脸嘴角牵动了一下,似是讥笑和不屑。

眼睛扫了一圈,发现还有掌书记张文彻,都押衙阴慧达,曹盈达,各县县令和水司都渠泊使王延寿及其手下管内各县平水校尉。

接下来果然如张承奉所料,大家开始讨论立夏行水灌田之前维护疏通水渠之事,夏天冰雪消融,南山上水量大增,若不疏通河渠,极易形成洪汛,到时候大水漫灌冲毁农田,一年的辛苦就白忙是小,十数万军民可就要饿死人了。

“王大使,疏浚河渠所需壁木、白刺和锹铲等物可都已备齐?”张淮鼎转向王延寿说道。

王延寿,今年已五十多岁了,在平水司任都渠泊使,主管水利兴修维护与保养。如今被问起自己本职问题,自然是上前行礼回答道:“回禀张大人,水司已下发文碟并疏浚水渠物资给各县,所需白刺砧抡等物资都已齐备,只是锹耙等物尚有些缺少。”

“缺少之物从军资库调拨,我随后写手令传与你,曹大人接令立即拨付”张淮鼎接着说道。

“属下明白”曹盈达回到道

“那各县人手准备得如何了?索县令你来说。”张淮鼎又问各县主官。

“寿昌县境中没有大河母,只有大渠、长支渠、令狐渠等十数支渠,现已组织百姓值役人等疏浚完毕。”寿昌县令索承勋立刻躬身答道。其是索勋之独子,平日甚是溺爱,性格颇类乃父,虽有才,却心思深沉,喜怒不形于色。

“嗯。那敦煌张县令,敦煌可是沙州首县,开渠无数,三大河母都在你县境内,可要准备妥当,不至有失才好!”张淮鼎轻轻地说道。

“禀告使主,甘泉水流至鸣沙山下后有马圈口堰、都乡斗门、五石斗门、阴安斗门、平河斗门5处最主要的分水斗门,从主斗门开始分流为都乡渠、与宜秋渠、北府渠三大河母并支渠与子渠上百条,都已按照往年惯例,分区划给各县职役人员以及渠人社,下官会亲自带领他们在夏至之前掏拓完毕。请使主放心。”张清通郑重答应着。

“各位大人,我归义军瓜沙二州四县田地数十万亩,乃是十数万军民衣食所系,全赖历代先辈所开的河渠引水灌溉滋养,在敦煌,人们常说水是人血脉,简直恰如其分,毫不为过啊。故此,千斤重担,职责所在,诸位千万不可轻忽啊!”张淮鼎郑重地嘱咐着。

“使府水司往各县都要派驻平水校尉,协助指挥各县本地的渠头、斗门长并渠人社,保证本年度第二次行水灌田的正常执行,也就是在立夏前十五日时,疏通修浚事宜都要完成。否则出了事情,谁的责任就处罚谁,绝不姑息。都听到了没?”判官兼掌书记张文彻又补充道。

众官员都起身应诺。

议事已毕,纷纷散去。就这样,疏通河渠的事情就这样敲定了,办事效率还是蛮高的。

张承奉站在一边想道。眼睛偷偷瞄了一眼重点关注对象索承勋,仿佛背后有眼睛一般,索承勋此时也回头望了一眼,锐利阴沉的目光直射过来。

张承奉一个激灵,我草,终于明白狼顾鹰视是什么样子了。小子,你给小爷等着,早晚收拾你。张承奉装作不知,微笑躬身作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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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众人都走了,张淮鼎放松才来,竟然有些疲惫,咳嗽了几声,张承奉连忙上前拿了痰盂给父亲,又绕过书案走过去轻轻拍打着后背。

“父亲,怎么又咳嗽了?”张承奉焦急地问道。心里想着此世的父亲对自己虽然很好,但就是身体太差了。要是不能改变的话,自己的时间也真的不多了。

“没事,可能这几日风沙大,空气又干燥,嗓子有些痒罢了。”张淮鼎若无其事地说道。

随手拿起刚才张承奉递上来的书状看了起来。一目十行,看过之后,微微一笑道:“大郎,你这拯救唐民三策虽文笔稚嫩,有的又不好实行,但也说得上是思路清奇颇有见地了。父亲体弱多病,恐怕是无法实行了,但也可以给你把把关,等你掌权了,大可以去实现自己的鸿鹄之志。说说吧,你是如何想的?”

“孩儿先说说这三策吧”张承奉喘了口气,缓缓说道。

“第一策就是趁着此时祁连山南麓青海湖以西(现柴达木盆地)地区的吐蕃、仲云和吐谷浑等族各个部落星散分布,群龙无首之际,去掠夺回部落中的唐民奴隶,再徐徐归化之。”

“第二策就是孩儿想联姻于阗,听悟真和尚说,于阗国内汉人数量不少,联姻后便可部分救回了。再说西州回鹘比较友善,也可以通过曹盈达家的商队或者官家酬买或者利益交换回唐民并探索焉耆龟兹疏勒等天山南麓原安西四镇以及周边城池及屯垦点汉民情况”

“第三策针对东方的甘州回鹘和凉州温末,那就只有打了,先军事征服,再解放唐民,教化个几年也就是了。”

“这三策有先有后,有耗费大有的耗费小,有的短期内执行,有的需要长期执行。孩儿也只是突然奇想,可能有的不切实际,父亲可召开节堂会议一起商量一下得失。”张承奉接着说道。

“大郎也不可妄自菲薄,你小小年纪,为父分忧,为父甚是开怀,这页纸虽轻但言不轻,还是有些见地的。”张淮鼎笑眯眯地说着。

“你能知道唐民才是归义军的根本这很好,但是也要记住,以河西为尺度,无论什么策略,唐民短时间内都不可能快速增长,只能作为辅助,你还是要把各族关系处理好才是最重要的。”张淮鼎接着说。

“胸怀要宽广,你祖父当年就是气量恢宏,吞吐天地,诸族英豪极为敬仰,都愿意为其效犬马之劳。这才有一统河西的实现啊,记得收复凉州那一战,蕃汉联军才七千人,苦战两个月,击败数万贼寇才收复凉州,当真是不容易啊。其后又追亡逐北,一路杀到河湟之地的星宿海才罢军凯旋,众军齐唱大阵乐,好不威风啊。”好似羡慕不能亲身参与一般说道。

“不过,再过几个月等你年满十六后,为父提前为你加冠礼。再跟你母亲商量一下,派使节出使于阗为你求取于阗公主。你也不小了,该成婚了。”张淮鼎哈哈大笑着说,一副老怀甚慰之态。

“孩儿只是觉得有些早呢!”张承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不早,不早,如果还是以前那般的你,只知游手好闲,围猎走马,为父也当你还小,喜欢玩耍。如今,父亲看你处事井井有条,为人粗中有细,自有主见,也听得进别人建议。最重要的是,你肯沉下心做事并且思虑周全,是个让人放心的。故此,为父才决定提前为你加冠并联姻于阗的,将来若有事,于阗也是你的一大外援。”张淮鼎满怀深意地说。

“孩儿明白了。”张承奉也听懂了。

“嗯,明白就好,为父还要写几个判凭,你且先下去吧。”

“父亲莫要太辛苦,注意身体,孩儿先告退。”说完,张承奉退出了节堂。

张承奉对于人口问题,也同意父亲的意见,短时间内改变不了现状。

突然想到了“水是人血脉”这句话,虽然是针对的农业,但是再联系前段时间在安葬伯父回程中看到的寺庙旁的水碾,张承奉就有了考察一下敦煌周边水利的想法。

从甘泉水下游上溯,一路向南,直到南山,到源头看看。

不过去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办,就是请求父亲授官文牒,将那几个人招致麾下,南山中可是仲云、吐蕃、吐谷浑等各族混居杂处,乱得一批,有些几十百多人的部民,估计连自己都不知道属于什么族。

他们可没人认你是不是归义军使主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