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龙一路向西,没多一会儿,便看见一处石壁上伸出一座木屋,翼龙飞到木屋附近的一片空地前停下,一行人下了龙背,见得面前一条弯弯曲曲向上延伸而去的石径,走了一会儿,来到一个山洞前,穿过山洞很快,那座木楼赫然而现。
楼上站着一个头发乱蓬蓬的胡子大叔,正看着慢慢走近的一行人。最前面,是他的夫人梅姑。紧随其后的是背着阿月的见雪,虽然看不到她的脸,但是早在捉到地灵虫的时候,就知道是她了。在她后面的,是一个不过十岁的羽人小女孩,一脸的愁眉惨淡心事重重。再后面的,是一个健壮的年轻小伙子,在他现身的那一刻,大叔神情有了些变化。
那张脸,头一次见,却十分熟悉。看见他的瞬间,更多是奇怪这两个人怎么走到一路了?
西原跟着见雪上了吊脚楼,正认真听着她和梅姑谈论阿月病情,冷不丁从门外吹来一股劲风,就感到手腕一痛。一偏头,就看见一张胡子拉碴的笑脸,那种笑脸,三分带邪,七分是痞,整得跟要调戏良家少男似的,吓得西原把身子往后仰。
“小子,会下棋吗?”
“啊?”西原一愣,“不是,这位先生,我朋友正在病着呢,这会儿下棋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难道她的病要你来瞧你来治?”
“那倒不是。”
“那就成了。”说罢拽着西原就往别屋去了,硬生生给摁倒椅子里摆起棋子杀将起来。
这边屋里,见雪凝眉看着床榻上脸色死白的阿月,她正发出柔弱而绵长的呼吸。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吗?”她沉声问道。
“暂时没有更好的药物了。”梅姑回答,她话音刚落,羽人男子便进屋来了,她一看见他,朝他一招手。
“朔一。”她唤道。
朔一走近前来:“有什么事吗?老师。”
“你让这位小姐看看你的身体。”
朔一听了话,解开素色长衫,将赤裸的身体展示在见雪眼前——那原本该是平整的皮肤,现在爬满了扭扭曲曲的纹路,像是被揉皱了的白纸,尤其是两条手臂上,不仅是揉皱了,还被什么爬虫给啃噬过似得,布满大小不一的小坑。就是见雪,也发出浅浅的呼声,而阿笙更是捂住嘴满眼惊恐。
“姐姐也会变成大哥哥这样吗?”她抖着声音问道。
“是的,这些伤痕就是羽化药从身体里褪去留下的痕迹,我也是三年前才研制出这种药水的。比起帝国目前的其他退羽药,我这一款药水不仅可以减去不服用羽化药带来的苦楚,还可以适当延长他们的寿命。但是……”
“但是什么?”阿笙急忙追问。
“如你所见,退药需要一段时间,这个过程的痛苦远不亚于不服用羽化药的痛苦。朔一当初服用羽化药时间不长,药性埋得没有那么深,都用了足足两个月的时间才彻底恢复。这个孩子……持续服药的时间恐怕有十年了,最近一年没有服用,即使你用了灵力为她续力,凭她的身体条件,只怕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如果我一直给她续力呢?”见雪问道。
梅姑摇摇头:“药一旦服下就会起效,将她身体里的羽化药逼出体外,如果这时给她续力,反倒干扰了羽化药的排出。这一关,只得她自己过。”
阿笙闻言,两行清泪簌簌落下,扑通一声便跪在梅姑面前,咚咚磕头:“夫人!求求您求求您!救救姐姐吧!求求您了!如果您都不肯救她,就再没有人救她了!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看到这孩子这么恳切难过,梅姑的心也疼,泪跟着落下,连忙去搀她,将她搂到怀中,一边拿手帕为她擦泪一边安慰道:“好孩子,我救,我一定救你姐姐,豁了命去也要救她,你先别哭啊。”
待阿笙稍止住哭声,她才又问道:“你跟我说说,你也吃药了吗?”
阿笙抽泣着摇了摇头。
“这孩子生下来就不会羽化的。”见雪说道。
“什么?”梅姑和朔一都有些吃惊。
“会有这样的情况吗?”梅姑问朔一。
“我也不清楚,应该是很罕见的一种先天疾病吧。不过,按照羽人的规矩,她这样该是被神舍弃了吧,依先辈们的说法,她是得不到的光明和幸福的。”说到后边的话时,朔一的嘴角不知不觉的浮上一丝嘲讽。
这种得不到自由和尊严的生活,和被神舍弃又有何区别?
但梅姑却没有想到这些,她的眼里反倒是亮起了光芒。她将阿笙的脸擦干净,高兴道:“好孩子,或许你成为拯救帝国羽人的关键呢!来,我们到药室去。”
梅姑与阿笙从门口过去时,正巧被西原看到,心思一下从棋盘上飘飞出去:“不知道阿月怎么样了?”
“她药入骨髓,恐怕要一番折腾了。”大叔望着棋盘思忖。
“您也会瞧病呢?”
“我听见隔壁的谈话了。”
“什么?”西原大骇,刚刚下棋时,正是杀伐酣时,一不留神着错了地就是全盘皆输,精神都集中在棋盘上了,怎么还顾得上听旁边的谈话?况且这墙壁也不是薄如纸,旁边又没有大声喧哗,怎么就听得见呢?
西原错愕地看着前面这个胡子大叔,他正在十分认真地想对策。
“好小子,棋路杀气比你老父的还重呢。”
“嗯?!您认识我父亲?”不过这一话刚刚出口,西原就恍然大悟了,“您该不会是卫阳先生吧?”
大叔啪嗒打了一个响指,捻着下巴上的胡子笑着。
万万没想到,那个传说中智慧过人见识超群、唯一一位可以与谷城第一谋臣的右卫势均力敌的卫阳先生,居然是这个样子?尤其是之前还在兰城见过卫明先生,也就是卫阳的胞弟,那样一个整整齐齐不苟言笑的人之后,简直有些难以置信啊。
看到西原一脸傻样,卫阳忍不住哈哈大笑:“看来你已经见过卫明了?”
“是的。”
“是他叫你来找我?”
“不是,是业伯伯叫我来的,他就在刈城呢。”
“哦?”卫阳一下提了些兴趣,“老业啊,看来他还是惦记着革命之事呢。”
“他说,二十多年了,从来就没忘记过这件事,所有事情都有条不紊的进展着,就等着我请了您,回去一声号令了。”
卫阳的目光突然凛冽:“那你凭什么觉得,我就一定会去呢?”
“就凭我是西介的儿子。”西原干干脆脆道。
卫阳哼了一声:“好小子,还真是你老父的亲儿子,说话都一个调。”
这边寒暄着,却不知远处的刈城主城,空气逐渐变了气味。
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