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冬日顶在苍穹之上,温温地没有丝毫烈度。
加贺郡,松任城·城下町至大藏村的小径上。
一行三人正悠悠地走着。
离开酒屋的新九郎,带着疑惑神情望了望屋拓哉,以及身后,迈着小步子的酒屋女子。
酒屋女子年纪约莫二十多,此次也并未抹白粉,全然素净的脸上,显露出娟秀与娴静的气质。
新九郎感到好奇的是,为何会有这次三人同行?
他去大藏村的目的,是去将屋敷一些东西取出来,昨日拿到20余贯后,他便不准备继续住居于大藏村了,如此,之后的计划才更加方便。
可他却想不通,屋拓哉为何主动提出和自己同行呢?
昨日清晨,在自家屋敷里,屋拓哉将契书交予后便欲匆匆离去,新九郎当时提出同行时,就分明察觉到了,对方内心是极其不愿的。
以至于去城下町的路上,两人交谈之际,也不似最初那般畅快,即便屋拓哉掩饰得很好,新九郎也看出他在强作欢笑罢了。
山路上,屋拓哉走着走着,便瞅见新九郎的目光,闻弦知雅意,晃着腰间小酒壶解释:
“今日,是贱内在恩田村的义母生辰,特去庆贺,恩田村在大藏村后面,所以便与新九郎你一起来了。”
新九郎闻言,也只颔首。
他不便言明对方的矛盾变化,明明之前故意疏远,可今日又提出同行的亲近之举。尽管仍未解开方才的疑惑,新九郎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另一边,屋拓哉似乎管不住嘴,看了眼身后妻子,又絮絮叨叨起来:
“新九郎,你可知我曾有位少时的挚友,他是名少年武士,年纪比你大不了几岁,但他,也和你一样向我借贷,足足35贯。”
一侧的新九郎闻言,继续等着屋拓哉说下去,但两人身后的酒屋女子,抬头注视着自己的夫君,脸色黯然了下去。
屋拓哉也并未注意妻子的变化,似乎还想起了什么趣事,笑了起来说:
“去年,他家境并不好,为振兴自家决定做些生意,某天夜里,他竟蒙面来找我乞贷!简直吓坏我了。”
“哦,那他之后赚到钱财了吗?”新九郎也识趣地做了回捧眼,不由出声。
“他死了。”屋拓哉依旧含着笑,只不过笑容愈发惨淡下去。
一阵无语后。
“生意亏空,无力还贷,抵押家产亦被收没,最后他切腹自尽。”屋拓哉只顿了一瞬,语速愈发了快来,“自尽之时,他只一人在屋敷内,连个介错人都不找,最后竟是划破肠子生生疼死!”
屋拓哉一番话说得又快又急,之后转头问了句莫名的话:
“新九郎,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新九郎漠然,方才对方口中的武士,学町人做生意,由尊入卑,本便是不符世俗看法,最后还败坏立身的地产,如此迹遇,作为武家之人,不切腹留存最后颜面才真的奇怪。
新九郎心中闪过这些念头,便郑重地说道:
“我明白了,屋拓哉,多谢告诫,非常感谢了。”
屋拓哉闻言,暗暗称奇对方的反应速度,方才自己故意说出武士之事,还隐晦说了些武士和新九郎年纪相仿之类的话,便是想借武士的惨剧劝告新九郎。
屋拓哉以为,新九郎不惜乞贷,昨日又求取松任城·城主消息,也是和去年武士那般,想做些买卖投资,只不过稍有区别的是,新九郎似乎想与城主做生意?
……
大藏村,久保家宅邸。
久保谦太来到走到一间屋敷门口,喊了句:
“白穗,你在里面吗?”
半晌,屋敷被跪着的白穗从里面推开。
“白穗,你这么还穿着这衣服?!”谦太的面前,白穗仍旧穿着那套白无垢礼服,看着跪坐的妹妹,他不禁出声。
白穗低着头,手温柔地顺着白无垢抚摸,亦不去看谦太,只问:
“兄长,是在嫌这身白衣喜气,还是丧气呢?”
谦太有些惊疑不定,在日本,无论红白事,女眷皆着白衣,婚典是“白无垢”,葬礼则白麻衣。
白穗这样问他是什么意思?
“你那前夫可是病逝的!”谦太脱口而出。
白穗抬头,目光对上自己的兄长,又掠过了他,眼中尽是漠然,轻轻开口:
“无所谓了,兄长,请问白穗对久保家还有价值吗?”
谦太本因今日欲做之事,觉得有些对不住妹妹,所以才来想来看看她。
可是他昨夜便受了父亲一通怒骂,方才白穗的对待,自己更是显然受气,他有些想动手,教训一下这个无礼的妹妹。
他脸上肌肉抽搐了下,眼看情绪就有失控的迹象,但他突然平缓下来,丢下一句:
“好自为之,妹妹。”
他转身离去,脸上狰狞与狂喜交替,心中只觉再无愧疚:
‘喜欢白色吗,马上你又能换白麻出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