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赶尸人

荒山深处的庙子岭上,有家晚上开门营业的客栈,在这里住宿的赶尸人和尸体都会神秘失踪。这天来了一个神秘的赶鼠人……

民国时期,荒山深处的庙子岭上,有家晚上开门营业的客栈。

这一夜,夜色如墨。四周一片静寂,只有树叶轻轻的婆娑声。此时,客栈内却有灯火亮了起来。掌柜李狗子手执煤油灯,将客栈门口挂着的两个白灯笼点亮,口中喊道:“开门喽,生者回避,死者进门!”

这是李狗子的习惯。每晚开门做生意时,总得喊上两嗓子,也算是给自己壮壮胆。毕竟,这一行,赚的可不是活人钱。所以;连挂着的灯笼,都是白色的。

庙子岭地处荒山,人烟罕至。在这里开客栈,是专门给赶尸人住的。那年头,兵荒马乱,不少人死于异乡。独自一个在他乡的,临死前都会托付赶尸人,死后将尸体运回故乡。所以,这才有了赶尸人这行当。将遗体顺利送回了老家,赶尸人便可从家属那里得到应有的报酬。只不过,这行当有点疹人,大白天的怕惊世骇俗,所以一般都是白天休息,晚上赶路。

赶尸人赶路时,都会挑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免得碰到人。这庙子岭,地方偏僻,是赶尸人的最爱。不管目的地在哪里,多数赶尸人都得经过庙子岭。所以,这里也就成了赶尸人的落脚点之一。

李狗子说是掌柜,其实客栈也就他自己一人,身兼掌柜和伙计。到了下半夜,就是李狗子开店做生意的时候了。赶尸人走了大半个晚上的路,下半夜会挑个落脚点吃饭、睡觉。白天醒来就在客栈休息休息,吃点东西,等天-擦黑,再接着继续赶路。

这夜,李狗子一开张,久久都没生意上门。正坐在煤油灯下发呆,却隐隐听到外头似有怪声。仔细一听,“吱吱”声不绝于耳,听起来有点疹得慌。

李狗子起身,朝外走去。到了门口,往外一看,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外头,黑压压全是老鼠!一只,两只,三只,四只……数了好一会儿,也弄不清到底有多少!一眼看过去,一大群老鼠隐没在夜色中,只露出一只只放着光芒的眼睛,齐齐盯着李狗子。

成天和死人打交道,这李狗子的胆子也算大了。但被这群老鼠一盯,心里还是直发毛,双腿不住打战。若不是扶着门框,只怕要瘫倒在地上了。好不容易,缓了口气,他这才看到老鼠们的前面,还站着一个人。

这人身材高大,长相倒很普通,是掉进人堆里再也找不着的那种。见李狗子怕成这样,那人道:“小兄弟,别怕。我叫刘三猫,今晚就在小哥这里投个宿,有劳了!”

李狗子看着那一群老鼠,话都说不利索:“那,那,这些老鼠?”

刘三猫道:“没事儿。这些老鼠,可听话了。我是个赶鼠人,不好到一般的客栈投宿,刚好看到小哥这客栈,挂着白灯笼,这才敢来落个脚。这些老鼠,自己能找到安身处,小哥不用担心,给我一间房就够了。”

说完,刘三猫吹了声口哨。说也奇怪,那群老鼠一听到口哨,一下子散开了。一会儿的工夫,齐刷刷地消失不见了。一大群老鼠,来得快,去得更快。李狗子揉了揉眼睛,简直怀疑刚才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进了店,李狗子赶紧招呼刘三猫,给他倒热水,再利索地上了饭菜,还倒了一碗酒。刘三猫饿了,也不客气,端起碗就狼吞虎咽。见状,李狗子问道:“刘大哥,我这店呀,专门招待赶尸人。一般人,怕沾了晦气,从不愿来。这几年来,大江南北的怪事儿,我也听得多了,可从来就没听说过,还有赶鼠人这行当!”

刘三猫放下碗,摸了摸嘴巴,哈哈笑道:“这有何怪!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人死了,落叶归根。老鼠不也是这样吗?如今,世道乱,老鼠都被迫流浪到外头找吃食了。这不,走远了,认不得路,回不去了,就得劳烦我这样的人出马了!”

李狗子瞪大了眼睛:“可这酬劳,找谁要?”

刘三猫喝了口酒,道:“呵呵,天机不可泄露,这可是机密!”

李狗子天天和赶尸人打交道,神神怪怪的事儿见得多了,自然也知道行行都有自己的规矩。轻易将本行当里的机密泄露,是要遭同行惩治的。可他实在想不出来,这种年景,谁还会出钱花银子,让人帮忙把老鼠赶回老家?

李狗子见刘三猫吃完了饭,就给他开了房间,让他住了进去。没多久,楼上就传来了刘三猫的呼噜声,李狗子却还在想着他想不明白的事。

李狗子想着想着,突然一拍大腿,眼神一亮。这刘三猫,说得神奇,什么赶鼠回乡,全是扯淡!肯定是有人出高价收购鼠肉,想尝点特别的。所以,刘三猫才不知从哪里搜罗到这么一大群老鼠,打算卖个好价钱。可光是找到这么多老鼠,还得令它们对自己言听计从,这本事就不小了!李狗子想着,有空时,得向这位仁兄请教几招。江湖之大,无奇不有。

李狗子天天和奇人异事打交道,照理说胆子也够大了。可这一整晚,睡得很不踏实。他总想着,那么一大群老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靠的是什么?

奇怪的是,一整晚,也没听到老鼠的声音。那些老鼠,不知道待在什么地方,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这下,李狗子真是对刘三猫佩服得五体投地。

隔天,过了中午,李狗子才起来。做这行的,夜里忙,白天自然起得晚。出门一看,刘三猫早已起来,正在门口坐着晒太阳。打了招呼后,李狗子说:“刘哥,昨晚睡得好吧?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刘三猫道:“习惯了。反正也没事,就出来晒晒太阳。对了,我可能要多待几天,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李狗子道:“求之不得呢!我开门做生意,巴不得顾客来了就不走!”

这一住,就住了三天。白天,刘三猫就到山里逛逛,傍晚回到客栈,吃点饭就熄灯睡觉。

李狗子觉得奇怪,刘三猫说自己是个赶鼠人,且不说这行当怪异得很,闻所未闻,就算是真的,难道就不急着完成这趟任务?怎么还有闲心.在这深山里逗留?

第四天一大早,刘三猫一出房门,就看到来味了新客。李狗子正忙前忙后,照顾着刚来的客人.见刘三猫从楼梯上走下来,李狗子指着新来的客霜人,对刘三猫说:“刘哥,这位客官要在这里歇脚.隔天就走。”

看那人的装扮,穿着道士服,一旁有个担架,上面躺着个“人”,用白布盖着。刘三猫知道,这是个赶尸人。刘三猫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对方也点点头,却拾着担架,上了楼梯,进房后,将房门关上了。

李狗子在一旁低声道:“刘哥,他是赶尸人,您是赶鼠人,也算是半个同行了。您大概也知道,赶尸这一行,都有些孤僻,不愿与生人接触。待会儿,您要是没事,就别去打扰人家了。”

刘三猫点头道:“我晓得!”

这一天,刘三猫破天荒没有出去,一直在门口晒太阳。等到了晚上,就看到那名赶尸人独力抬着担架,从楼梯上走下来,结了账,就朝外走了。刘三猫多看了几眼,接着道:“这人手脚有力,一人抬着担架,都没有吃力的样子,看来是赶尸的好手。”

李狗子接话道:“可不是。干这行的,没两下子,哪吃得消?他们赶尸人,在人前都不愿显露本行的绝活儿,都是抬着担架的。到了没人的地方,这才各展神通,开始赶尸。可惜呀,咱这客栈开了这么多年,也没让我见着赶尸的时候是啥样儿。”

两人聊了一会儿,刘三猫说,住这么多天了,隔天就得走了。

李狗子说:“刘哥这一走,我还真有些舍不得了。这几天,咱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呀!今晚,就我做东,请刘哥喝酒!”

当晚,李狗子准备了满满一桌子的酒菜。觥筹交错,酒过三巡,刘三猫依旧面不改色。李狗子暗暗称奇:“刘哥好酒量!喝了这么多,脸色一点都没变,可谓干杯难醉!”

刘三猫哈哈一笑,接着道:“你有所不知。我这人,喝酒不上脸。喝得越多,越是面色如常。其实,已经醉了七八分了。这不,我得去休息了,明天一早还得赶路呢!”

李狗子道:“我送刘哥上楼吧!”

刘三猫摆摆手:“这倒不用。我虽然醉了,可这点路还能走。”

看着刘三猫摇摇摆摆地进了房,李狗子嘴角浮现出了一丝冷笑。

没多久,房间里传出了震天的呼噜声。李狗子起身,拿了绳索,慢慢朝刘三猫的房间里走去。房间尽管从里头关上,但李狗子拿出一根钢丝,伸进锁孔,捣鼓了一会儿,就把门弄开了。走进去,里头一片黑暗。李狗子点燃了煤油灯,却觉得有点不对劲。细细一想,不对,呼噜声没了!他转过身,吓了一大跳,刘三猫正笑吟吟地站在他面前呢!

此时的刘三猫,双目射出精光,眼神凌厉,哪像是喝醉酒的人?

李狗子吓呆了,吞吞吐吐,语无伦次。刘三猫叹了口气,说道:“李掌柜没想到吧,我喝了这么多酒,竟然一点都没醉。其实,不是我酒量大,而是多亏了那群老鼠!”

李狗子眉头一皱:“老鼠?”

刘三猫道:“不错。我除了能驱赶老鼠外,还有一项绝活儿。就是喝酒时,把小老鼠藏在长袖子里。往嘴里倒酒的时候,其实是利用长袖,遮住脸的下半部,趁机将酒倒进老鼠口中。接着,再利用和你聊天时,吸引住你的注意力,趁机将袖子偷偷垂到桌下,放走喝酒的老鼠,换新的老鼠进袖子。这一绝活儿苦练多年,才能有所小成。这不,今晚就派上用场了。”

李狗子苦笑道:“这么说来,是我孤陋寡闻了。”

刘三猫道:“也多亏了这手绝活儿,不然还真不敢闯你这龙潭虎穴。今晚,若真是喝醉了,恐怕就得遭你的毒手了。咱称兄道弟一场,结果还得被你卖给日本人当试验品,受尽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闻言,李狗子脸色霎时变得苍白:“你是什么人,怎么知道日本人的事?”

刘三猫道:“我是什么人?我曾告诉你,自己是个赶鼠人,其实也不算骗你。早些年,我确实是个跑江湖的卖艺人,靠着祖上传下来的驯鼠绝技,混口饭吃。驯鼠这活儿,说白了也很简单。用一种独家配置的饲料,喂养老鼠,让老鼠上瘾,从此除此之外的食物,老鼠都食之无味。于是,老鼠就能唯主人是从。老鼠这动物,智商不低,在动物里算是聪明的。训练久了,有时主人还没发号施令,老鼠就知道该干什么了!”

停了一会儿,刘三猫接着道:“后来,承蒙警长不弃,让我进了局子,当了一名警探,混口饭吃。这些年来,多亏了这些老鼠,屡建奇功。你可别小看这些老鼠,鼻子比警犬还灵,且智商更高。而且,老鼠穿墙打洞,防范再严密的地方,也能进去。所以,很多案件,其他人束手无策,我却能利用老鼠,找到嫌疑犯的住处,再让老鼠溜进去,将证据带出来。这么一来,嫌疑犯不得不束手就擒。”

刘三猫的这番话,让李狗子听得都呆住了。

见状,刘三猫笑道:“也难怪你不信,可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这些年来,很多赶尸人无故失踪,连尸骨都找不到。这些赶尸人,走的路线天南地北,各不相同。唯一的共通之处,就是都经过庙子岭。且到了庙子岭之后,再无音信。之前,我的同事多番来打探,但你防范得太严密,证据也不知道藏哪儿,所以我们一无所获。无奈,只能让我亲自出马,希望靠着老鼠这支奇兵,出奇制胜。果然,若不是老鼠们,这次还抓不住你的把柄呢!”

李狗子一个激灵:“什么把柄?”

刘三猫面色一沉:“你这丧心病狂的!每次有赶尸人投宿,你就用酒将其灌醉,然后将人和尸体都卖给日本人。我知道,日本人在这片山区中设了一个秘密的实验基地,需要活人做病菌的活体实验,也需要尸体进行解剖,增加对人体构造的了解。所以,你将人和尸体都卖给日本人,发了黑心财。”

李狗子大惊失色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刘三猫从怀里掏出一叠纸张,愤愤道:“我训练的老鼠,其中的功能之一,就是负责偷文件。你这些文件和单据,有和日本人的书信往来,有收钱的单据,也有各种解剖和实验的文件。前几次,我们派来的人徒劳无功,皆因这些文件藏得太隐秘,无从下手。这次,利用老鼠群体的力量,将这里掘地三尺,总算找到了这些文件。没想到,你勾结日本人,残害同胞,干的是这等丧尽天良的事!”

李狗子本已方寸大乱,可定下来心来一想,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沉静下来,接着道:“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就算没被我灌醉,你以为,日本人会让你走出这大山?你那群老鼠,能偷文件,却抓不了人。就算让你杀了我,你能全身而退?”

刘三猫看了看天色,道:“差不多是时候了!”

李狗子被这话弄得莫名其妙,一头雾水。但眼前的刘三猫盯着远方,丝毫不动。两人就这样对峙着,直至远处传来震天的爆炸声!

李狗子吓得跳了起来。

刘三猫大笑道:“成了,成了!哈哈,实话告诉你,前些天,店里来的那名赶尸人,其实是日本人乔装的吧?那个日本人到这里,是为了将几具尸体运走,是吧?这可骗不了我。所以,我当时就让两只老鼠偷偷钻进了棺材里,跟着那名日本人到了他们的据点里。老鼠辨认方位的能力极强,回来后,在那两只老鼠的带领下,我的同事们已经找到了日本人的实验基地。”

李狗子颤声道:“你们干了什么?”

刘三猫道:“也没什么。只不过,那基地太严密,实在进不去。所以,我们的人就在老鼠身上绑了定时*,让一小群老鼠同时钻进去,然后引爆。你刚才不是也听到了吗?这个时候,基地应该已经成了一片火海。里头的人,一个也活不下来。”

李狗子厉声道:“你们敢惹日本人?”

刘三猫道:“有什么不敢的!日本人在中国的土地上胡作非为,坏事做绝,只要是中国人,谁不是义愤填膺?何况,日本人建了那种惨绝人寰的实验基地,用活人做实验,没了利用价值后,还进行活体解剖,若是这事传出去,肯定要引起国际干涉和舆论谴责。日本人将秘密基地建在这里,不就是想避人耳目吗?就算他们知道,基地爆炸是中国人干的,那又怎样?日本人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李狗子面如死灰,哑口无言。刘三猫叹气道:“那几只老鼠,跟了我多年,情同兄弟。这次,若不是无计可想,实在不会拿它们当*。只是,日本人太可恶。无奈之下,只能牺牲几只老鼠兄弟了。”

李狗子拔腿就想开溜,但没跑几步,腿上一痛,整个人跌倒在地。只见一只老鼠从腿上跳下来,迅速跑开。看来,刚才就是被这只老鼠咬了!

李狗子咬着牙,想爬起来,但此时后脑勺一阵吃痛,两眼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最后看到的,是刘三猫拿着棍子,上面沾满了血。刘三猫对他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老子今天就一棍子把你敲晕,再将你连着客栈,一把火烧了。从此以后,看你还怎么作恶?”

没多久,一阵浓烟,从客栈中飘出。浓烟中,一个人,带着一群老鼠,疾步朝着山脚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