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太空，一个教员

金逸铭

地球，

在太阳系的大椭圆里，

又运行到了

1月28日。

1986年这一时刻：

麦考利夫——

中学女教师，

美国第一位平民宇航员，

在挑战者号航天飞机失事中蒙难。

尽管，地球百年

不过是宇宙时间之海的一滴水；

但是，这一时光

深深楔进天体的记忆，

永远载入太空的年鉴。

啊，纷飞的初雪，

圣洁美丽的冬天来客，

沙沙，沙沙，沙……

飘落在八九点钟的校园。

突然——

整个学校静默下来，

外面的大街广场立交桥

停止了流动、旋转……

笑涡，从女生脸上消失，

足球，定在男生的脚尖，

音乐老师不再按动琴键；

我，走出长长走廊，

蓦地感受那坠落的重量

——大雪压双肩。

浩浩太阳风，

洋洋宇宙光，

蓝色的空间没遮拦。

当月球再一次诱发太平洋大潮，

麦考利夫老师呵，

飞出销金铄银的火焰，

踏上亿万光年的辉煌银阶，

成了超时空的

宇宙教员。

仍像站在康科德中学的讲台上，

宇航帽遮不住自信的慧眼。

讲一讲吧，老师，

失重，星云，黑洞，

牛顿力学定律和遥感，

最重要的还是

开发太空新大陆的探险。

仰望苍天。

无数银亮结晶体闪闪烁烁，

神秘的光环辐射着每一张脸。

只要把手放在胸口，

谁不感受那急急的鼓点？

我像跳高运动员，

白胶鞋在空中划着圆弧，

跃过一根根无形的标杆。

在十四五岁——

谁没大学梦冠军梦

探险梦飞天梦？

此刻，起飞了，都起飞了！

浩瀚的银河系多了一群

东方中学生的星座。

太空中，

麦考利夫老师的眼睛

蓦地茫然——

宇宙荒野毕竟充满凶险，

彗星光尾曳着长长不祥，

寒风凛冽，穿着宇航服也冷，

呼吸不到海洋和泥土的温暖。

（而远在家乡的白色百叶窗，

于风中一开，一关……）

……许久，

深邃的瞳仁又奔放强者之光。

看——一道长长的长长的银辉，

正横越天体的幽蓝拱顶。

啊，这是从阿波罗和飞天神话出发——

人类远征太空的先遣队，

用鸟羽飞行的汉代人，

乘坐热气球的法国人，

滑翔机，第一架飞机，火箭……

追逐光明的队伍蔚为太空奇观。

老师一挥手，融入银辉，

一个转身姿势

在永恒中定格。

雪停了。

城市的自行车和齿轮恢复运转，

喧闹，又充满校园。

从女生的红嘴唇，

从男生的眉峰，

从操场跑道和冬青叶片，

我发现——

一切都悄悄有了棱角，

一切都悄悄变得雄健。

哦，肩头好沉好沉哟，

那是宏大的宇宙在颠簸循环。

（原载1988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