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小鬼子害的。等打跑了他们,咱们的日子就会好起来!”
“现在吃些苦没问题。将来打跑了小鬼子,咱们顿顿吃红烧肉!!”
聂被大伙单纯的想法逗得哑然失笑,用力点点头,声音突然间提到最高,“好,等打跑了小鬼子,我再做东请大家吃红烧肉。还是往饱了吃,不限量!”
“还有酒,酒也不限量!”阎宝林舔了下早已湿透的嘴角,带头提议。
“好,到时候酒也不限量!”聂又用力挥了下手臂,大声答应,“待打跑了小鬼子,我一定在这里摆酒,请诸位痛饮!”
“收获很大!”陈辉收起笑容,郑重点头,“不但学校里的教员和领导,教会了我许多东西。从其他同学身上,我也学到了许多。特别是.....”
他推了一把距离自己最近的张松龄,以此为证,“特别是从张松龄同学身上,他虽然年龄比我小,但学识、本领还有待人接物方面,都比我要强.....”
“大队长,你又拿我开涮!”张松龄不习惯被人当众表扬,转过头,冲着陈辉大声抗议。
“张松龄同学的确很厉害!”刚才担任裁判长的周先觉敲了下桌案,主动替陈辉作证,“他文化课是我们中间最好的,军事理论课也名列前茅。特别是技术兵种组织运用方面,我们平常有了问题,总向他请教!”
“对,张胖子玩炮玩得比我们当中任何人都好!”阎宝林、许亮,还有其他几名性格活跃的学员,也纷纷开腔。话语里,充满了对张松龄的推崇。
“我,我真的......”张松龄一下涨得满脸通红,继续用力摆手。
见他的脸都窘迫成了个熟螃蟹,聂也不好再逼他,笑了笑,将话题岔往其他地方,“小胖子上军校之前是炮兵吧?在哪个军分区下面的炮兵部队?我好像以前没在军区直属炮兵单位看到过你的名字!”
“不是炮兵,是骑兵!”张松龄终于缓过一口气,想都没想,大声回应。
“骑兵?陈再道那边?让你这么好的炮兵指挥官苗子去带骑兵,他老陈的脑袋被马踢了么?!”聂大吃一惊,眉头立刻皱成了一个疙瘩。
整个晋察冀军区里头,如今只有冀南军分区还保留着大规模的骑兵部队。所以提到骑兵,军区总司令员聂就立刻将张胖子与冀南军分区联系到了一处。但是,这次他显然是大错特错了。在一片惊诧或羡慕的目光中,张松龄又涨红了脸,低声纠正,“不是,不是冀南军分区。我是在察北军分区,察北军分区黑石游击大队。我们那盛产战马,所以我就当了骑兵!”
“察北军分区?你是苏慕武,苏醒的手下!”聂的眉头又皱了皱,旋即大笑了起来,“怪不得没让你去做炮兵指挥官,苏慕武那边,穷得估计连大炮找不出几门!不过骑兵也很好么,大草原上,天空地阔,正是骑兵一展身手的好地方!”
“的确是这样!”张松龄笑着点头,“草原上地形开阔,城市稀少。除了机械化部队之外,骑兵恐怕是最合适的兵种。所以无论日本鬼子,晋绥军还是咱们,在那边都极力发展骑兵!”
“噢!”聂再度点头,心中很是诧异,在眼前这个年青的小胖子嘴里,居然还能说出机械化部队的字眼来! 带着几分考校的意味,他想了想,又笑着问道:“那你知道,骑兵的优势在哪里么?如果遇到了小鬼子的机械化部队,你要采用哪种策略,才有夺取胜利的希望?!”
这个题目,出得可就有点儿大了。好在不是什么正式场合,张松龄亦在战斗中总结了足够多的经验。略作斟酌,就用缓慢且自信的语调回应道:“机动力。我认为,机动力,是骑兵的最大优势。哪怕对上日本鬼子的机械化部队,在没有合适的硬面道路情况下,骑兵行军速度,也不输给他们。而日寇的机械化部队,实际上只达到了运用汽车运送士兵的地步。他们的汽车配件支持和燃油供应,目前也还是无法解答的难题。如果与日军机械化部队交战的话,我会先带着士兵暂避其锋,然后派出小股部队不断骚扰他,用挖陷阱、设路障、埋地雷等手段,破坏汽车的脆弱部件,如轮胎、油箱等。或者远距离射杀他的驾驶员!当大部分汽车都变成废物,鬼子的骑兵也就成了步兵。这时候,是用优势兵力围困他们,还是出其不意发起强攻,都可以根据具体情况而定!”
“好,好,非常好!”聂带头大声鼓掌,一连说了几个好字,才把手停下来,“陷阱、地雷之类的招数,我很清楚。冷枪射杀他们的驾驶员,是不是太理想化了一点儿。你具体实践过么?效果怎么样?”
“胖子是个神枪手!”没等张松龄开口,周围的同学已经主动替他回应,“四百米距离上,几乎枪枪都是十环!!”
“没有,没有这么玄!”张松龄赶紧大声打断,“司令员您别听他们瞎说,我只能保证头几枪有准头。时间长了,就越来越差了!”
“啊?怎么会这样?”聂又愣了愣,对张松龄的说法好生奇怪。据他了解,很多神枪手都是越打越顺手,发挥平稳。特别是一些先进国家的狙击手,战争当中如果运用得当,往往能起到非常关键的作用。而张松龄显然只达到了狙击手的一半儿水准,时间一长,他那个发挥不稳定的缺陷就足以致命。
“我也不知道!”张松龄挠了一下头皮,有些遗憾的回应,“教我打枪的那位猎户,说我气血不足!所以只能坚持头几枪的准头。到后来,眼前就一片模糊。”
“气血不足?你今年才多大?”听了张松龄的解释,聂越发觉得奇怪,将目光对准张松龄,上上下下再度仔细打量。很快,答案就呼之欲出了。脖子上,小臂上,还有左耳根上方贴近太阳穴处,都是子弹和刺刀留下的疤痕。已经痊愈了很长时间了,不仔细打量,很难注意到。但认真观察之后,你立刻能明白伤疤的主人,有多少次在阎罗王那里从容逃开!
“二十一了!”张松龄笑了笑,不闪不避。那些疤痕,包括藏在衣服底下的,都是因为打鬼子而起。那是他的荣誉,他的勋章,没什么好隐瞒的。
“好汉子!”聂迅速将目光收回,用手轻轻拍打桌案。“你们都是好汉子。聂某人麾下能有你们这样的好汉子,是聂某人的荣幸!”
在一群好汉子面前,再遮遮掩掩纯属多余。目光在身边的学校干部脸上扫了扫,聂断然做出一个决定,“酒买来了么?先给大伙倒上。我有几句话,要跟大伙说清楚!”
“买来了,早就买来了!”学校干部们连忙起身,跑到厨房去端来酒坛子和吃饭用的大白碗,给在场的每名学员面前,都斟了满满一大碗。
聂捧起一碗酒,慢慢站了起来,“有些话,我原本准备明天开会时,再跟大伙说!但是,刚才跟你们闲聊的时候,我却又觉得,根本没那个必要!你们都是各基层单位选拔出来的优秀种子,都是战场上响当当的好汉。所以,该说的话,我就干脆在这里说,没必要拖到明天!”
“几个月来,我们出动了一千多次,彻底破坏了正太铁路,砸烂了平汉、同蒲和北宁线,瘫痪了整个华北的交通。让小鬼子无法再西南战场运送一粒子弹,一袋面粉。几次战役,都不得不提前结束,无功而返。但是,我们付出的牺牲也是巨大的,特别是在攻打鬼子的火车站,交通枢纽和桥梁隧道等重点驻守目标时,每次都是拿人命去填。很多基层部队,营、连一级的干部都牺牲光了。有些基层部队,甚至是团长在最前方指挥,政委带队打冲锋!所以,我今天不得不到这里来,在学校当中,选拔一批优秀学员。让他们去战斗前线,一边带领部队与鬼子交战,一边完成接下来的各项科目。以战代学,边战边学,将你们在书本上学到的,课堂中学到的,立刻应用到实战中去。给小鬼子,给伪军,最沉重的打击。让他们领教领教,我八路军,我晋察冀军区的真正实力。让敌人们品尝品尝,我抗大学子的铁拳!来,诸君干了此碗,以壮行色!”(注1)
说罢,一仰头,将碗中高粱酒鲸吞而尽!
“干!”大队长陈辉带头,与张松龄、阎宝林、周先觉等人,将整碗的高粱酒喝进肚子。胸腹处,立刻涌起一团大火,熊熊烈烈,无止无休。
“上韭菜盒子!”军校干部擦了把眼睛,冲着伙房大吼。
伙房师傅们用笸箩抬着煎得金黄的韭菜盒子,放在桌案上。学员们慢慢放下酒碗,用手抓起一个,笑着品尝,仿佛这就是人间美味之最。
聂想着眼前这群热血男儿,今晚一别之后,不知道几人还能活着再相见。心中顿时一片滚烫,低头擦了一把眼睛,然后又举起了第二碗烈酒,“这一碗,算是送行,也算是与诸位的约定。待将小鬼子赶出中国,聂某一定在此摆酒,与诸位一醉方休!”
说罢,抬起头,又是一饮而尽。
众人笑着举起酒碗,遥遥向聂司令员致意。然后纷纷将酒水饮干,抓了几个韭菜盒子,大步出门。不知道是谁,带头唱起了那首最为人熟悉的战歌。转瞬,嘹亮的歌声就响彻了整个校园,“红日照遍了东方,自由之神在纵情歌唱。 看吧,千山万壑!铜壁铁墙!抗日的烽火燃烧在太行山上......”
“听吧。母亲叫儿打东洋!妻子送郎上战场! 我们在太行山上! 我们在太行山上....”夜风相送,千山相和,嘹亮歌声久久不息,反复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