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孔子传
  • 毕宝魁
  • 2228字
  • 2024-11-04 19:26:24

“思无邪”

三个月后,新的学舍全部竣工,比较宽敞的食堂也兼做讲堂。孔子关于《诗》的课程也基本有了总体想法和思路。于是,在新的讲堂,面对新的一批弟子,孔子开设了第一轮的新课——《诗》。

新老弟子二十余人,济济一堂。孔子坐在台前,扫视一下弟子们,清一清嗓子,稍微提高一点声音,用当时天下通行的正音(相当于普通话)开始讲课。

孔子的开场白说:“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参见《论语·阳货》。

接着进行了解释,大意是:“弟子们为什么不学习《诗》?《诗》,可以启发想象而使人精神振奋,可以观察社会问题和社会事物,可以团结人而使人合群,可以使人抒发哀怨。近可以在家用来侍奉父亲,远可以到朝廷侍奉国君;还可以认识和记忆很多动植物的名称。”

弟子们第一次听到关于《诗》的精彩讲解,都非常仔细地聆听。在讲到应该如何理解《诗》的内容时,孔子放慢了语速,说道:“《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参见《论语·为政》。意思是,《诗》中的作品,用一句话来概括的话,就是所表达和抒发的感情真诚而不虚伪,纯正而不淫邪,都是直抒胸臆的诗歌。这便是我们理解把握这些诗歌的关键。

其实,在一个时期开设什么课程,弟子们也容易进入其中。一天黄昏后,孔子听到一个弟子在吟诵《诗》,便顺口接了一句。这是很有意思的情景,《论语·子罕》最后一章便是这一内容:“‘棠棣之华,偏其反而。岂不尔思?室是远而。’子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参见《论语·子罕》。

《论语·子罕》最后一章很有意思,也可以看出孔子对《诗》灵活运用的情况。虽然具体背景不清楚,但可以想象出来,可能是哪位学生在背诵这几句诗,也可能是本身有爱情的因素在其中。孔子听到后发表了自己的看法,用类比的方法阐述了他“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的观点,且不放弃任何机会对学生进行潜移默化的教育。不过,这几句诗在现在传世的《诗经》中没有,是古逸诗。其实,朗诵诗句的人可能是思念心爱的姑娘,但又有碍于住处遥远或有其他阻隔,本身就已有比兴的意义了,而孔子的话则在此基础上又加以发挥。可见,《诗》在先秦时期不仅仅是抒情的手段,也是说理的方式。

孔子沉浸在教学的快乐中,沉浸在对“诗、书、礼、乐”四门课程与教材不断完善充实的快乐中。为了完备《礼》,应该写出礼的嬗变,即今天说的沿革。于是,孔子便不辞辛苦到夏禹后代的封国杞国去寻找,可是那里关于“夏礼”的流传已经非常稀少了。可喜的是,孔子在那里得到了关于夏代使用的历法,经过仔细推演,感觉比周朝即当时的历法更加有利于生活和生产。因此,后来颜渊问治理国家时,孔子明确提出了“行夏之时”,便是采用夏朝的历法。正是孔子的这一保留和提法,汉朝建立后便直接采用了“夏历”,并且夏历(农历)一直实行到现在。这些都是孔子所想不到的。汉朝以后,中国采用的历法基本是夏历。我们现在用的农历,就是夏历。

为了进一步了解殷商时期的礼乐制度,孔子再度到宋国进行专门走访,见到了殷商时期的八卦,即归藏卦,或称坤卦。

在宋国期间,孔子听说大司马桓魋在为自己准备整块大石头的外棺,结果三年也没有凿成,而工匠都累得病了,十分发愁。

孔子听说后,满面戚容道:“如果这样奢靡,死了还不如尽快腐朽。”

冉有问:“《礼》中说,‘凶事不能提前预备,是什么意思?'”

孔子说:“人要在死后才能评价确定其谥号,谥号确定后才能占卜下葬的时间,下葬之后才能够建立庙宇,都不是本人应该参与的,何况是亲自为自己准备棺椁呢?”参见《孔子家语·曲礼子贡问》:“孔子在宋,见桓魋自为石椁,三年而不成,工匠皆病。夫子愀然曰:‘若是其靡也,死不如速圬之愈。’冉子仆,曰:‘礼,凶事不豫。此何谓也乎?’夫子曰:‘既死而议谥,谥定而卜葬,既葬而立庙,皆臣子之事,非所豫属也。况自为之哉?'”

孔子的话不知怎么传到桓魋的耳朵里,后来便出现了桓魋吓唬孔子并将其赶走的情况。

因此,孔子全面修《礼》,不得不用“周礼”为基础。所以,孔子在给弟子讲授《礼》的时候,便说得清清楚楚:“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参见《论语·八佾》。这是明确告诉弟子们,“周朝借鉴了夏商两代礼乐文化的经验,其礼乐制度是多么完美精彩啊!因此,我遵循赞美周朝的礼乐制度。”当一个人完全进入到某种领域的时候,便会一门心思都在这种追求上,于是昼有所思往往会夜有所梦。就在孔子刚刚进入四十岁的时候,其主要精力都在“周礼”上,因此便几次梦到了“周礼”的制定者周公。

在梦里,有时是孔子在探讨“周礼”中某种制度制定的初衷,有时是在求教关于礼的一些细节,有时还能感觉到周公殷切的期望,而周公的形象有时模模糊糊,有时清晰一些。

孔子感觉这是周公对自己的厚望,希望自己把“周礼”以及以前的文化精华传承下去。梦醒后,孔子更加深入地思考,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越发重了,决定恢复“周礼”、以仁为己任,以此来度过自己的人生。于是,孔子下定决心,立下冲天大志,克己复礼,让天下归仁,并以此作为人生的目标。

孔子七十岁后所说的“四十而不惑”参见《论语·为政》。,便是对这种情志的回忆。至于孔子是否真的梦见过周公,我们无法证明真的梦到过,但也无法证明其没有梦到过。不过,孔子晚年说:“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参见《论语·述而》。可以推知,孔子也许以前不止一次梦见过周公吧。

其实,孔子距离周公已经五百多年,真的还能梦见吗?这一点也许不必怀疑,因为只有做梦最不受时空的限制。例如,我在大学读书时曾苦苦思索建安文学,便曾梦到过“三曹”父子,努力追寻且一直到掉了枕头才醒来。其时,我曾作诗题为《梦三曹》的诗以记之,题记曰:“昨夜偶得一梦,如临仙境,三曹同语,引人入胜,云雾缭绕,高步攀登,忽然惊醒,吟诗记情。叠岭重峰任我游,桃红柳翠鸟啾啾。但闻曹氏山间语,追赶居然掉枕头。”写作的日期是1979年11月19日,距今已经四十年了。如果我距离“三曹”已经一千七百多年了还能够梦到,而孔子距离周公不过五百多年而已,那孔子梦周公不就是太正常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