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邓肯号上又添了一个好人

游艇在顺流的帮助下,飞快地驶向赤道。到了8月30日,大家远远就认出那是马德拉群岛了。格雷那凡勋爵履行自己的诺言,准备靠岸,让这位客人下船。

“亲爱的爵士,”帕噶乃尔说,“和您我一点也不客套。请告诉我,在我上船之前,您是否计划在马德拉群岛靠岸呢?”

“没有。”格雷那凡说。

“那么,就请允许我好好利用一下这个因为我的心不在焉而造成的后果吧。大家都很了解马德拉群岛,它已不再为地理学家提供什么有趣的东西了。这个群岛的各个方面都有人谈过,甚至还有许多人写过。它原来是以种植葡萄而出名的,现在却是一片江河日下的窘境。您想象得出吗?这个岛现在已经没有人种植葡萄了!很难想象那里的葡萄酒产量在1813年曾经达到两万二千桶,可是到了1845年却已经下降到两千六百六十九桶!到今天,已经连五百桶也没有了!那是多么悲惨的境况啊。因此,我们换个地方去停靠,您有什么看法呢?”

“那就去加拉利群岛停靠吧,”格雷那凡勋爵答道,“这样也不会偏离我们原来的路线。”

“这点我知道,我亲爱的爵士。您瞧,加拉利群岛有三个岛可以研究,还有特内里费峰,我一直想去看看这个山峰。我一定得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在我等待过路船去欧洲时,我就能攀登这个著名的山峰了。”

“那就按您说的办吧,亲爱的帕噶乃尔。”格雷那凡勋爵回答时又禁不住微笑起来。他自然有他微笑的理由。加拉利群岛和马德拉群岛之间距离不远,两者的距离不过二百五十海里,这个距离对邓肯号这样性能优良的船来说只是小菜一碟。

8月31日下午2点,约翰·孟格尔和帕噶乃尔在艉楼甲板上散步。这法国人不停地向约翰询问一些关于智利的情况,突然,船长打断他的话,指着南边地平线上一个黑点说:

“帕噶乃尔先生!”

“亲爱的船长,怎么了?”学者答道。

“您往那边看,好像有什么东西!”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呀”

“那是您没有看到准确的位置上。不是看地平线,是看那上面,在云层里。”

“在云层里?那我得找一阵啦……”

“嘿,您现在顺着船头斜桅的外帆架子看过去。”

“还是看不到任何东西啊。”

“是您不愿意看见罢了。您看,尽管相隔四十海里,特内里费峰在地平线上仍然看得清清楚楚,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管帕噶乃尔对这座山有什么设想,几个钟头之后,他不得不被事实所屈服,除非他承认自己是个瞎子。“您这回看见了吧?”约翰·孟格尔说。

“对,没错,现在我完全看清楚了,”帕噶乃尔答道,接着不屑地说道,“就是这样?这就是所谓的特内里费峰吗?”“正是。”

“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啊!”

“但这山峰的海拔是一万一千英尺呀!”

“没有比勃朗峰高多少啊!”

“可能吧,不过如果攀登起来,你会发现其实它挺高的。”

“攀登?亲爱的船长,”法国人一脸懊恼的神情,“请问,既然邦普朗先生和汉波德先生都已经攀登过了,我何苦再去攀登呢?汉波德可真是个了不起的天才,他攀登了这座山并对这座山进行全方位的描绘,毫无遗漏。据他考察,这座山可分五个地带:葡萄地带、月桂地带、松林地带、阿尔卑斯灌木地带和贫瘠地带。他爬到了那座山的顶峰,可笑的是在山巅上他没有找到任何一个坐的地方。他从山巅往下看,一块大约有西班牙国土四分之一大的土地一览无余。随后,他又勘察了火山,直到火山的腹地,而且到达了已经熄灭的喷火口最深的地方。在这种情况下,我请问您,就算我步这位伟人的后尘,我还有什么可以做的呢?”

“您的话也有道理,”约翰·孟格尔答道,“去那里什么也捞不到,这会让人懊恼。我想您在特内里费港等船可能也会很无聊,估计那里找不到多少可散心的地方。”

“我这马大哈的心早就散得可以了,”帕噶乃尔自嘲地说,“不过,亲爱的孟格尔,佛得角诸岛还有更好的停泊点吗?”

“当然有啊。比亚—普拉亚就很不错啊。”

“在那下船还有个便利,”帕噶乃尔说,“佛得角的岛屿离塞内加尔不远,我在塞内加尔可以找到我的同胞。我知道大家都说那一带群岛没啥意思,不仅荒凉,而且卫生差,但在地理学家眼里,没有什么是没意思的。观察本身就是一门学问。许多人都不善于观察,他们只会蒙着头旅行,跟甲壳虫一般笨。相信我,我是不会跟他们为伍的。”

“如您所愿,帕噶乃尔先生,”约翰·孟格尔说,“我相信您在佛得角群岛逗留,一定会给地理学做出贡献。正好我们到那里要上煤炭。所以,您选择在那里下船完全不会耽误我们。”

船长一边说话一边下令将船开往加那利群岛西边,闻名遐迩的特内里费峰随即就被留在左舷后面了。快速行驶的邓肯号在9月2日清晨五时通过了北回归线。这时天气也随着地理位置的改变而产生巨大的变化,那里正好是雨季,天气又潮又热,西班牙人称之为“水季”。这个季节历来不受旅行家们的青睐,非洲诸岛的居民却认为这是个好天气,因为岛上缺少树木,导致淡水缺少,全部由雨水供给,所以水季一直是当地人们的最爱。现在,海上风大浪急,乘客们在甲板上站不住了,于是,大家坐在方厅里,仍然聊得很热闹。

9月3日,帕噶乃尔着手整理行装,准备下船了。邓肯号则在佛得角各岛屿间继续航行,它先通过盐岛——这个岛是真正的沙砾坟墓,荒凉而贫瘠。继而又沿着大片的珊瑚礁航行,在经过圣雅克岛时,大家看见一条玄武岩山脉纵贯这个岛屿,山脉两端的山头没有丝毫生气。随后,约翰·孟格尔把船驶进了比亚—普拉亚港湾,在比亚—普拉亚城前面水深八英尺的地方停泊靠岸。天气十分恶劣,虽然海湾龟缩在海风吹不到的地方,但仍然有万顷惊涛拍打着海岸。这时,暴雨倾盆而下,只能隐隐约约辨认出一座城,屹立在火山岩山梁上平坦的地方,这些火山岩高三百英尺左右。透过厚厚的雨帘看过去,那座小岛越发显得荒芜凄凉。

格雷那凡夫人原本打算去那座城里逛逛的,无奈暴雨如注只好作罢,这该死的雨使添加煤炭的过程也变得困难重重。邓肯号的乘客们只好躲在游艇的艉楼下面,因为海和天融在一起,成了难以形容的迷茫水景。这时,关于天气的话题便自然而然地成了船上人们谈论的焦点。人人各抒己见,只有少校一言不发——这个人即使眼见全世界洪水泛滥恐怕也会不为之所动。这时,帕噶乃尔却不停地走来走去,并且不断地摇头。

“连老天都在跟我作对啊。”他说。

“确实是这样,”格雷那凡勋爵答道,“一切都在向您宣战!”

“可我一定得把它们打败。”

“可这雨实在太大了,恐怕您也束手无策了啊。”格雷那凡夫人说。

“夫人,我自己是完全没问题,只是担心我那仪器和行李,如果被雨淋了就很难保住了。”

“那也就是下船那一会儿的事,”格雷那凡勋爵又说,“一旦进了比亚—普拉亚城里,您住得不会太糟,当然也不能说很干净,与猪和猴子做伴都有可能。同畜生打交道总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不过既然是旅行,您就不要考虑太多了!最重要的是,极有可能在七八个月之后才能登上一艘去欧洲的船。”

“啊,七八个月?”帕噶乃尔有些绝望了。

“至少得七八个月。在雨季,在佛得角群岛来往的船只很少。不过,您可以有效利用这段时间呀。这是个不太为人所知的群岛,在气象学、地形学、人种学和高度测量等方面都等着您去研究呢。”

“而且您还可以去勘测一些大河的。”格雷那凡夫人补充道。

“这里没有大河,夫人。”帕噶乃尔答道。

“那小河应该有吧?”

“很遗憾,那也没有。”

“溪流呢,不会溪流也没有吧?”

“是的,也没有。”

“这么说,”少校插话说,“森林您也可以研究呀。”

“有树才能成林呢,可是,天知道那里根本没有树。”

“唉,这地方真够呛!”少校说。

“您不要太难过了,亲爱的帕噶乃尔,”格雷那凡勋爵安慰道,“不是还有山可以研究嘛。”

“噢!那么小的山,真的很没意思啊!爵士。再说,这也已经被人研究过了。”

“研究过了?”格雷那凡有点不相信。

“是的。您瞧,我总是没有好运气!在加那利群岛,已有汉波德的著作为大家所熟知;在这里,又被地理学家圣—克莱尔、夏尔、德维尔先生先研究一遍了!”

“不会吧?”

“毋庸置疑,”帕噶乃尔可怜巴巴地说,“当时这位学者在国家的轻巡洋舰德西德号上,趁着舰艇在佛得角群岛停泊时,他顺道去探察了这个群岛最有意思的山峰,也就是福古岛上的火山山峰。他既然去过又有了著作,那我现在还有什么可以干的呢?”

“这真是太遗憾啊!”格雷那凡夫人说,“那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帕噶乃尔先生?”

帕噶乃尔无言以对,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走。

“真的,”格雷那凡勋爵说,“您还不如就在马德拉群岛下船呢,虽然那里已经没有葡萄了。”

这位地理学会的学者秘书依然沉默无语。

“换作是我,我就继续在船上等下去。”少校说。他的神情似乎在说:“如果是我,就不打算下船了。”

“亲爱的格雷那凡,”帕噶乃尔又说话了,“您接下来准备在哪里停泊?”

“噢!到康塞普西翁之前我都没有停泊的打算了。”

“见鬼!那我不是离印度越来越远了吗?”

“那可不一定啊,您只要过了好望角,不就离印度更近了吗?”

“您说得很有道理。”

“况且,”格雷那凡勋爵一本正经地说,“既然去印度,那么所谓东印度、西印度,其实都是一样的。”

“这是什么意思呢?”

“旁遮普的居民和巴塔哥尼亚的潘帕斯人不是一样都是印度人吗?”

“哦!确实如此,爵士,”帕噶乃尔嚷道,“我还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一点啊!”

“而且,亲爱的帕噶乃尔,您在任何地方都可能得到金奖的啊。您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做事、研究和发现的啊!不管是在西藏的崇山峻岭,还是在南美的科迪勒拉山脉,都是一样的。”

“但雅鲁藏布江呢?”

“嘿!您完全可以用科罗拉多河来代替雅鲁藏布江。这条河目前一样是鲜为人知的,现在已知的关于它的流域大都是地理学家们在地图上随便乱画的!”

“这一点我也清楚,亲爱的爵士,地图里画的这条河道和现实有好几度的误差呢。啊!我相信,假如我当时提出来,地理学会也就跟派我去印度一样地派我去巴塔哥尼亚的。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地方呢?”

“这只能说是您漫不经心的毛病给害的了!”

“仔细考虑一下吧,帕噶乃尔先生,与我们同行也是很不错的!”格雷那凡夫人的声音听起来甜美动人。

“夫人,那交给我的使命怎么办呢?”

“我们可以预先告诉您,我们会经过麦哲伦海峡。”格雷那凡勋爵说。

“爵士,您这是在诱惑我……”

“还有一点需要补充,我们还会去探访饥饿港!”

“饥饿港!”这个法国人吃惊地跳了起来,他似乎觉察到四面八方甚至连空气都在怂恿他,“就是那个在地理大事记里提及的著名港口呀!”

“所以您再认真考虑考虑,帕噶乃尔先生,”格雷那凡夫人接着说,“在这次义举中,您还可以使法国的名字和苏格兰的名字一样被记载下来呀。”

“对,夫人说得对极了。”地理学家十分赞同格雷那凡夫人的话。

“您的加入对我们这次远征有着极大的帮助啊,让科学为人类服务是这世上最壮丽的事业。”夫人继续说道。

“说得好,夫人!”

“那相信我吧,您就将错就错,也许应该说,您就听天由命吧。就像我们这样,既然上天给了我们那份文书,我们就立即起程。既然上天又把您放到我们的邓肯号上,您就留在这船上吧。”

“我知道你们的想法了,你们愿意听我说真话吗,我好心的朋友们?”帕噶乃尔说,“我知道你们非常想让我留下来!”

“而您,帕噶乃尔,其实您的心也想让您留下来。”格雷那凡勋爵当即点出法国人的真实想法。

“那是当然啊!”地理学家大声说道,“只是我怕说出来太冒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