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及

及，字至之，河南人^①。丱角时^②，诵《孝经》^③，父试之曰：“尔志何语^④？”曰：“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⑤。”天宝末，以道举高第^⑥，代宗召为左拾遗^⑦，迁礼部员外郎^⑧，历濠、舒、常三州刺史^⑨。及性孝友，喜鉴拔，为文必彰明善恶，长于议论。工诗，格调高古，风尘迥绝^⑩，得大名当时。有集传世。

【注释】

①河南人：实为河南洛阳人。

②丱（guàn）角：亦称“丱髻”，即总角，儿童头发束成两角，代指儿童。

③《孝经》：古代儒家宣扬孝道和孝治思想的著作，儒家十三经之一，唐有玄宗注本。

④志：记。

⑤“立身行道”两句：语出《孝经·开宗明义章》：“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

⑥道举高第：实乃考中洞晓玄经科，为制科考试科目之一。

⑦代宗：即李豫，初名俶，肃宗长子，在位期间，安史之乱结束，藩镇割据继起。

⑧礼部员外郎：为礼部郎中的佐官，掌礼乐、学校、衣冠、贡举等。

⑨濠：濠州，因临近濠水而得名，治所在今安徽凤阳。舒：即舒州。常：常州，治所在今江苏常熟。

⑩风尘：高风清尘，此喻诗风清奇。迥绝：超群卓绝。

【译文】

独孤及，字至之，河南人。儿童时期背诵《孝经》，父亲考他说：“你记住了书中的什么话？”独孤及回答说：“为人处世要推行道德，使名声传扬到后代。”天宝末年，高中洞晓玄经科，唐代宗征召他担任左拾遗，迁任礼部员外郎，做过濠州、舒州和常州这三个州的刺史。独孤及天性孝顺友爱，喜欢品鉴提拔人才，写文章一定要明辨善恶，擅长发表议论。善于写诗，格律声调高淳简古，风度清奇，超然脱俗，在当时就获得盛大的名声。有集子流传在世。

○尝读《选》中沈、谢诸公诗^①，有题《新安江水至清浅深见底贻京邑游好》及《石门新营所住四面高山回溪石濑茂林修竹》及《田南树园激流植援》《斋中读书》《南楼中望所迟客》《晚登三山还望京邑》等数端^②，皆奇崛精当，冠绝古今，无曾发其韫奥者^③。逮盛唐沈、宋、独孤及、李嘉祐、韦应物等诸才子集中^④，往往各有数题，片言不苟^⑤，皆不减其风度，此则无传之妙。逮元和以下^⑥，佳题尚罕，况于诗乎！立题乃诗家切要，贵在卓绝清新，言简而意足，句之所到，题必尽之，中无失节，外无余语。此可与智者商榷云^⑦，因举而论之。

【注释】

①《选》：即《文选》，梁昭明太子萧统招聚文学之士，编成此书，为我国现存最早一部文学总集，后来研究和注释《文选》形成了专门的《文选》学。原书三十卷，李善注本析为六十卷。下注卷次依李善注本。沈、谢：指沈约和谢灵运。

②《新安江水至清浅深见底贻京邑游好》：沈约诗，见《文选》卷二十七。《石门新营所住四面高山回溪石濑茂林修竹》：谢灵运诗，一作《石门新营所住四面高山回溪石濑修竹茂林》，见《文选》卷三十。《田南树园激流植援》《斋中读书》《南楼中望所迟客》：皆谢灵运诗，见《文选》卷三十。《晚登三山还望京邑》：谢朓诗，见《文选》卷二十七。

③韫（yùn）奥：包含的奥秘。

④盛唐：这里不是区分初盛中晚的盛唐，而是指诗歌繁盛的唐代。沈、宋：指沈佺期和宋之问。传见本书卷一。李嘉祐：传见本卷前文。韦应物：长安（今陕西西安）人，其诗大多形象优美，高雅闲淡，传见本书卷四。

⑤不苟：不马虎。

⑥元和：唐宪宗年号（806—820）。

⑦商榷（què）：商讨，斟酌。

【译文】

○我曾读《文选》中沈约、谢灵运等诸位诗人的诗作，有这样一些诗题如《新安江水至清浅深见底贻京邑游好》《石门新营所住四面高山回溪石濑茂林修竹》《田南树园激流植援》《斋中读书》《南楼中望所迟客》《晚登三山还望京邑》等数种，都是峭拔突出，精准确当，冠绝古今，没有人曾揭发其中蕴含的奥秘。等到诗歌繁盛的唐代，沈佺期、宋之问、独孤及、李嘉祐和韦应物等诸位才子的集子中，常常各自有一些诗题，言辞简短而不马虎，都没有减损沈约、谢灵运他们传下来的风韵气度，这就是无法传承的妙处。到了元和以后，好的诗题尚且罕见，何况好的诗歌呢！确立诗题是诗人最迫切要紧的事，最可贵的地方在于超出寻常，清晰新颖，言辞简单却语意充足，诗句所写到的，诗题一定要概括尽，中间没有丢失环节，外面没有多余的废话。这些可跟聪明的人商量斟酌啊，于是就提出来加以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