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虔

虔，郑州人^①，高士也。苏许公为宰相^②，申以忘年之契，荐为著作郎^③。尝以当世事著书八十余篇，有告虔私撰国史者^④，虔苍黄焚之^⑤，坐谪十年。玄宗爱其才，开元二十五年为更置广文馆^⑥，虔为博士，广文博士自虔始。杜甫为交，有赠诗曰：“才名四十年，坐客寒无毡。惟有苏司业，时时与酒钱^⑦。”其穷饥轲^⑧，淡如也。好琴酒篇咏，善图山水。能书，苦无纸，于慈恩寺贮柿叶数屋^⑨，遂日就书殆遍。尝自写其诗并画表献之，玄宗大署其尾曰“郑虔三绝”^⑩。与李、杜为密友，多称“郑广文”。禄山反，伪授水部员外郎^⑪，托以疾，不夺^⑫。贼平，张通、王维并囚系^⑬，三人皆善画，崔圆使绘斋壁^⑭，因为祈解，得贬台州司户^⑮，卒。有集行世。

【注释】

①郑州：州名，治所在河南荥阳。

②苏许公：即苏颋，字廷硕，京兆武功（今陕西武功西）人，袭父爵许国公，玄宗时为相。善为文，与燕国公张说并称“燕许大手笔”。

③著作郎：官名，唐时著作郎为秘书省著作局的长官，自贞观后史馆属中书，著作郎不再撰史，掌修撰碑志、祝文、祭文，与佐郎分管局事。据学者考证，苏颋与郑虔是忘年交，但并无推荐为著作郎事。

④国史：指本国或本朝的历史。

⑤苍黄：匆忙，慌张。

⑥广文馆：在长安务本坊之西，唐天宝九载（750）设，置博士一人，掌教国子监中习进士课业的生徒，郑虔为广文馆博士。文中说开元二十五年（737）设，误。

⑦“才名四十年”以下几句：引自杜甫《戏简郑广文兼呈苏司业》，诗意谓郑虔获得才名四十年，客人来访还是贫寒得座位上都没有坐垫。只有国子司业苏源明，常常给他一些喝酒钱。毡，用动物毛压成的像厚呢子或粗毯子似的东西，这里指坐垫。苏司业，即苏源明，曾任国子司业，官终秘书少监，与杜甫、郑虔交情深厚。广德二年（764），他和郑虔相继去世，杜甫作有《哭台州郑司户苏少监》等诗。

⑧（kǎn）轲：即“坎坷”，高低不平，喻境遇困顿。

⑨慈恩寺：初名无漏寺，贞观二十二年（648）太子李治（即唐高宗）为纪念生母文德皇后，进行扩建，称“慈恩寺”。

⑩郑虔三绝：指诗歌、书法、绘画三绝。

⑪水部员外郎：官名，为水部郎中的副职。据学者考证，安禄山授予的当为水部郎中。

⑫夺：夺走改变素志。语出《论语·子罕》：“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

⑬张通：唐代画家，工山水杂画，见《历代名画记》卷十。

⑭崔圆：字有裕，贝州武城（今河北武城）人。至德二载（757）迁中书令，封赵国公。

⑮台州：州名，治所在今浙江临海。司户：全称为司户参军事，掌户中帐籍等事。

【译文】

郑虔，郑州人，是志趣高尚的人。苏颋当宰相时，多次表示跟他是忘年好友，推荐他担任著作郎。曾把当代事迹写成八十多篇书稿，有人告发他私自撰写本朝历史，郑虔匆匆忙忙把书稿烧掉，因此被贬谪十年。唐玄宗爱惜他的才华，开元二十五年（737）为他开办广文馆，让他担任博士，设立广文馆博士就是从郑虔开始的。杜甫是他的好友，写有赠给他的诗说：“才名四十年，坐客寒无毡。惟有苏司业，时时与酒钱。”如此贫穷饥寒坎坷不顺，他却淡然处之。喜欢弹琴饮酒作诗吟咏，擅长画山水画。会写书法，苦于无钱买纸，就在慈恩寺贮藏几大房间的柿子树叶，于是每天都来，几乎把树叶写完。曾经亲自录写他的诗歌并作画上表进献给唐玄宗，唐玄宗在纸尾大写四个字“郑虔三绝”。与李白、杜甫为亲密的朋友，朋友多称他为“郑广文”。安禄山造反，让他做水部员外郎的伪官，郑虔推托有病，没有丢弃平日的志节。叛贼平定后，和张通、王维一起被囚禁，三人都擅长绘画，崔圆就让他们在自己书斋墙壁上作画，因此为他们祈求开解，郑虔因此得以被贬谪为台州司户，并在那里过世。有集子流行在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