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之问
之问，字延清，汾州人①。上元二年进士。伟貌辩给②。甫冠③，武后召与杨炯分直习艺馆④。累转尚方监丞⑤。后游龙门⑥，诏从臣赋诗⑦，左史东方虬诗先成⑧，后赐锦袍⑨。之问俄顷献⑩，后览之嗟赏，更夺袍以赐。后求北门学士⑪，以有齿疾不许⑫，遂作《明河篇》，有“明河可望不可亲”之句以见志。谄事张易之⑬，坐贬泷州⑭。后逃归，匿张仲之家⑮。闻仲之谋杀武三思⑯，乃告变，擢鸿胪簿⑰。迁考功郎⑱，复媚太平公主⑲。以知举贿赂狼藉，下迁越州长史⑳。穷历剡溪山水(21)，置酒赋诗，日游宴，宾客杂遝(22)。睿宗立(23)，以无悛悟之心(24)，流钦州(25)，御史劾奏赐死(26)。人言刘希夷之报也(27)。徐坚尝论其文(28)，“如良金美玉，无施不可”(29)。有集行世。
【注释】
①汾州：州名，治所在今山西汾阳。
②伟貌：仪貌伟岸。辩给（jǐ）：口才敏捷。
③甫：刚刚。
④习艺馆：唐代宫廷教育机构，亦称“内文学馆”，为教习宫人学习经、史、书、算及其它众艺的场所。
⑤尚方监：官署名，主持官营手工业的机构，唐光宅元年（684）改少府监为尚方监。唐制以监与少监为正副长官，丞助理监务，属官有主簿、录事等。
⑥后：指武则天。龙门：在河南洛阳南，因龙门山（西山）和香山（东山）隔伊水夹峙如门，故称“龙门”，也称“伊阙”，为洛阳南面之门户，建寺凿窟，今称龙门石窟。
⑦从臣：侍从之臣。
⑧左史：官名，即起居郎。东方虬（qiú）：唐初文学家，曾官左史，陈子昂在《与东方左史虬修竹篇序》中称许其《咏孤桐篇》“骨气端翔，音情顿挫，光英朗练，有金石声”，可惜已佚。
⑨锦袍：以彩色丝锦制成的珍贵长袍，常用来赏赐近臣或外邦使臣等。
⑩俄顷：片刻，不久。
⑪北门学士：唐高宗李治根据武则天的建议，诏令弘文馆直学士刘祎之等人入宫修撰，并于翰林院草制，参决朝政。由于翰林院在银台之北，这些人被称为“北门学士”。
⑫齿疾：据孟棨《本事诗·怨愤第四》记载，宋之问因患牙病而口臭。
⑬张易之：唐武后宠臣，定州义丰（今河北安国）人，通晓音乐，与弟昌宗皆得幸于武则天，宫中号为“五郎”。神龙元年（705），武则天卧病时，宰相崔玄
、张柬之等起羽林军迎唐中宗复位，他与张昌宗同时被杀，宋之问这样勾结张易之的人都被流放。
⑭泷（shuāng）州：州名，治所在今广东罗定。
⑮张仲之：洛阳人。
⑯武三思：武则天侄，并州文水（今属山西）人，唐中宗复位后，进同中书门下三品，纠集私党，排挤张柬之等大臣，私通韦后与上官昭容，其次子崇训娶中宗女安乐公主，政事日益败坏，神龙三年（707）又谋废太子重俊，重俊发羽林兵围其宅第，他与儿子崇训均被杀。
⑰擢（zhuó）：提拔。鸿胪簿：即鸿胪寺主簿。鸿胪寺，唐代中央主管民族事务与外事接待活动及凶丧之仪的机关，设主簿一人，从七品上。
⑱考功郎：即考功员外郎。
⑲媚：巴结。太平公主：唐高宗女，武则天生，初嫁薛绍，后改嫁武则天侄武攸暨，神龙元年（705）参与诛杀张易之事。韦后鸩杀中宗后，她又于唐隆元年（710）与李隆基发动政变杀韦后和安乐公主，玄宗即位，她又图谋用羽林军入宫杀玄宗，事败，赐死于家。
⑳越州：州名，治所在今浙江绍兴。长史：这里指越州刺史的佐官，从五品上，无实职。
(21)剡（shàn）溪：河流名，在今浙江嵊州以南，是曹娥江的上游。
(22)杂遝（tà）：众多纷杂貌。
(23)睿宗：即唐睿宗李旦，唐高宗、武则天之子，唐玄宗之父。景云元年（710），唐隆政变后复位，先天元年（712）禅位于太子李隆基。
(24)悛（quān）悟：悔改醒悟。
(25)钦州：州名，治所在今广西钦州。
(26)御史：唐有侍御史、殿中御史、监察御史，这里盖指监察御史，职掌为分察百僚，巡按郡县，纠视刑狱，肃整朝仪。劾奏：向皇帝检举、弹劾别人的罪状。
(27)刘希夷：字庭芝，一作延之，汝州（今属河南）人，高宗上元二年（675）进士。诗以歌行见长，代表作“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两句，广为传诵。相传其舅宋之问非常喜爱这两句，欲据为己有，刘希夷不答应，宋之问竟派人用土囊将其压死，死时不满三十岁。传见本卷后文。
(28)徐坚：据《大唐新语》卷八，评语乃张说所发，辛文房误。
(29)施：施用。
【译文】
宋之问，字延清，汾州人。上元二年（675）考中进士。仪貌伟岸，口才敏捷。才刚成年，武则天就任命他与杨炯各自在习艺馆值班。经过多次转迁，担任尚方监丞。武则天游览龙门，下诏让侍从之臣写诗，起居郎东方虬的诗最先完成，武则天赏赐给他锦袍。宋之问不一会儿也写成献上，武则天读他的诗嗟叹赞赏，又夺去东方虬的锦袍来赐给他。后来宋之问求任北门学士，因为有牙病而口臭，武则天没有许可，于是写作《明河篇》，其中有“明河可望不可亲”的诗句，来表达他的志向。他谄媚地侍奉张易之，因而被贬到泷州。不久逃回洛阳，隐藏在张仲之家。听说张仲之谋划杀害武三思，他就加以告发，被提拔为鸿胪寺主簿。迁任考功员外郎，他又巴结太平公主。因为主持贡举时收受贿赂声名狼藉，被贬为越州长史。他遍游剡溪山水，置备美酒，吟咏诗歌，每天游玩开宴，宾客各种各样。唐睿宗继位，宋之问因为没有悔改醒悟之心，被流放钦州，监察御史向皇帝上书弹劾他，因而被赐死。人们都说，这是他杀害刘希夷的报应啊。徐坚曾评论宋之问的诗文“像优良的黄金和美好的玉石，用到任何地方都是可以的”。有文集传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