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我来。”欧轩年冲着我招了招手。
我象一个忠诚的小跟班,屁颠屁颠地跟在欧轩年的身后进了办公室,我听到身后传来吸气声,几个目瞪口呆的小文员,已经无法直视一大一小和谐的背影了,在门关上的一瞬间,走廊里传来一阵大呼小叫,大概这些小文员是真的要疯了。
欧轩年面色淡然,直接坐进了大班椅,抬眸看了我一眼,挪了一下腿,身旁空出了一个不太大的位置。
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走过去挤在他的旁边,心里高兴,喉咙里差点儿响起呼噜声。
欧轩年伸手将我圈在臂弯里,把一支签字笔塞在我的手心,伸手臂从桌上的打印机纸盒抽了张A4纸,扶着我的手在纸上写下两个字——墨九。
“看到了?这是你的名字,自己写一遍。”
我照猫画虎,写得七扭八歪。
“嗯,还算不错,”欧轩年说得有些违心,我只在纸上看到了两个七扭八歪的甲骨文。
“你的姓确实有些复杂,不太好写,再来一个……”欧轩年继续握着我的手,又写了三个字,“这是我的名字,欧轩年,看着也不太简单,你慢慢练习就好。”
我用力点头,一笔一划写在纸上,欧轩年伸头看着,嘴里念着:“横要平,竖要直……”声音在我头顶悠然飘过,温热的呼吸让我的发丝微微颤抖,下午的阳光斜斜地打在欧轩年和我的背上,桌子上映着两个叠在一起的剪影。
剩下的时光,欧轩年占据了大半的椅子,仍然认真翻看着文件,我小小的一只,挤在他臂弯旁练字。
欧轩年有好几次不经意间碰到我,我怕他嫌我碍事赶我走,马上回以深情的凝望,堆挤着脸上还不太听使唤的肌肉,尽量做出讨好的微笑,这让他把想说的话,全都一一咽了回去,他无奈地伸出大掌揉乱我的黑发,我在他掌下软软的,毛绒绒的,象一只极为柔顺的小宠物。
原以为一直有我在旁边影响思绪,效率会很低下,却不知为何,桌上的文件最终见了底,压了几个月的工作,竟然在傍晚到来时干完了,这还真是出乎欧轩年的意外。
欧轩年看了看旁边的我,写满的A4纸扔了一桌一地,随手拿起一张,倒是把那两个名字都写得有了点儿模样。
欧轩年心情难得如此愉悦,站起身来拍了拍我的头顶:“干得漂亮!奖励你一顿大餐。”
天色已暗,欧轩年打发铁城回家,自己开车带着我在街道上瞎转,转了没多会儿,眼前突然一亮,好久没吃全鱼港的水煮鱼了。
车子很快驶出了市区,路旁的树渐渐多了起来,风里带着松柏的清香。
“为什么不喜欢说话?”欧轩年看了我一眼。
我张了张嘴,很想回答,估计之前的小乞丐很难找到人交流,时间久了,语言功能有些障碍,我只觉得嗓子发紧,发不出半个音节来。
“和我也不说?”欧轩年单手随意握着方向盘,手指越发显得白晰纤长。
我有些急,我怎么可能不喜欢和主人交流呢?我可是有一肚子话想对他说,可是憋了半天,也没挤出个只言片语,还把自己弄了一头的汗。
欧轩年又看了我一眼,眼神温柔,唇角带了笑意:“明白了,不是不想说,是说不出来吧,别急,只要嗓子没问题,总有一天你连歌都可以唱。”
唱歌吗?我会打呼噜。
欧轩年拧开音响,一个男人的声音和着晚风响起:“我躲开无数个猎人的枪,赶走坟墓爬出的忧伤,为了你我变成狼人模样,为了你染上了疯狂,为了你穿上厚厚的伪装,为了你换了心肠……”
我突然安静下来,上辈子也听过各种音乐,因为那时是猫,感受不到旋律里令人迷醉的东西,此时此刻,我突然被歌声震撼了,为了你,穿上厚厚伪装,为了你……换了心肠,或许这就是我此时心情的写照吧,为了和主人在一起,我藏起一颗猫心,披上了人类的外衣。
车子到了郊外河畔,这里有家擅长做鱼的饭店,名叫全鱼港,欧轩年尤其爱吃店里的水煮鱼,此时正是饭口,整个大厅坐得满满的,早就没了位置。
店老板看到欧轩年,立刻迎了上来:“哎哟,是欧总啊,可是好久没见您了,您看这都坐满了……”
欧轩年指了指饭店后门:“要不船上吃吧。”
老板立刻笑了,要求包船的客人并不多,因为费用嘛,有点儿高。
河边停着艘木船,个头儿不大,但船身平稳。船体没有过多装饰,四下里都露着原木的颜色和纹理,船头挑着一盏红色的大走马灯。
刚在船中盘膝坐定,欧轩年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是裴庆打来的:“轩年,你和那傻丫头跑哪儿去了?”
欧轩年一只手搭在船舷边,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声音在夜色里略显低沉:“吃饭。”
裴庆带着委屈:“轩年,我看你是彻底把哥们儿忘记了,吃饭这样的事都不叫上我。”
“吃鱼,你不喜欢的。”欧轩年无奈地安抚裴庆。
“我怎么就不喜欢吃鱼了?”裴庆不服。
“那就等你十分钟,你找不到我们,就不带你了。”说完欧轩年不等裴庆再说什么,已经放下了电话。
一桌子菜很快上齐,还沏了壶热茶,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站在船头,拿着竹篙准备撑船。
面对一锅飘着香气的鱼,等上十分钟这种事,对于我来说简直是非人的煎熬,我就象中了毒,整个人软趴趴地瘫在了船板上,好不容易找到欧轩年的大腿,把头枕了上去,扯着他的手堵住了自己的鼻子。
也只有主人的味道能与美味抗衡。
走马灯在风中微微晃悠着,淡红色的光洒满船舱,我的脸变成了嫩嫩的粉红色,一呼一吸间,温热留在欧轩年的手上,认识不超过四十八小时,却象是认识了四十八年,欧轩年丝毫不觉得我举止轻浮,反倒带着无比的亲切。
他不想把手抽出来,用另一只手捋着我凌乱的长发安慰着:“就等他一小会儿,一小会儿就好。”
刚好十分钟,远远的,裴庆飞快地跑过来,幸亏他离着不是很远,不然真的不能按时赶到。
看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裴庆,我突然觉得这个贱男好碍眼,越是离得近了,心里越是有了些烦躁,没想到欧轩年此时和我一样,有些不奈,眉头越锁越紧。
最终,在裴庆大概可以闻到船上鱼香的那一刻,欧轩年冲着撑船女孩打了个招呼,船悠悠离岸,裴庆停下来,一脸的悲怆,一手抚胸一手指着远去的小船,却喘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